现在装睡显然是来不及了。
不过她是娘亲女儿,此时慌乱之后,还能装作无辜地笑了一声。
宋婉君无奈向后摆了摆手,闯进来的仆妇躬身离开,祝新柔透过窗外的火把亮光,看见了许多全副武装的人影。
祝新柔:!!!
要是先前的她会以为这只是为了稳妥,如今的她嘛,我的娘亲不会是奔着我的性命吧?
等等,我又不是贼人,我怕什么啊?
这么想着,她彻底不心虚了。
宋婉君气得牙痒痒,抱着女儿狠狠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不晓得一点规矩。”
偷听了起码要心虚一二吧。
祝新柔笑嘻嘻抱着娘亲,根本不疼。
软乎乎的脸蛋贴着娘亲的手,乖巧又无辜,“娘,我最喜欢娘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这回是舅父来了外间,我已经褪下了外衣,就不好出来打招呼,只能在屏风后呆着,后来我听到了你们谈话,就不敢出来说自己还在,只好装睡了。”
她说的真心,宋婉君也看出这是女儿的实话,不是故意偷听,脸色这才好转。
“日后不准这样了。”
祝新柔认真点头,说来她真不是故意,只是这恰好的次数有些多了。
祝新柔暗自警醒,下回不能这样了,还是直接求着娘允许,让她光明正大偷听吧!
“娘,舅舅对你不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宋婉君沉默了。
“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寻常兄妹吧。”
祝新柔满头问号。
“新柔,我和自己的哥哥自幼没长在一处,也就是正常兄妹。”
宋婉君说到此处,顿住失笑,“其实长在一处,关系也不一定好,这世间有谁一定要为谁付出一切?”
祝新柔控诉地看着娘,娘亲,不要做谜语人啊!
“唔——怎么说呢?寻常时候,哥哥待我不错,若是你爹欺负了我,他肯定是会愿意为我出头的。
只是吧,新柔,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宗族、家庭,我只是他的妹妹。”
宋婉君能理解宋高岑当初写信的缘由,但是理解不代表自己要全然原谅。
她是那等什么都不顾,全然只求娘家兄长好的人吗?
她不是!
祝新柔听糊涂了,她上辈子兄妹三人抱团取暖,感情自然不一般。
宋婉君不愿意说得明白,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子嗣和睦,没有嫌隙。
只是啊,眼前是她唯一的女儿。
话已经说到这里,她都不愿意继续说,以后还有谁能对她说呢?
宋婉君抱着女儿,在昏暗的室内声音寒冷如冰。
“新柔,归根到底,我和他的矛盾不过是在宋家女、祝家妇这六个字上。”
“若是说得更清楚些,那就是在生前尊容、死后香火这两件事上。”
“我为浮萍,无非就是在夫家和父家辗转,最终的依靠还是在子嗣这两字上。”
祝新柔听得脑中嗡鸣,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宋婉君摸了摸女儿的发,暗恼自己心绪不稳,对着女儿也说多了这样的话。
木老夫人教导她时,无数次说过这些话,宋婉君原以为自己理解了,不过是现在身处局中才能更加明悟。
只木老夫人教导时可没这么温情,她是出于冰冷的利益角度来说,毕竟只有子嗣,才能用孝道压制,而不是被压制。
祝新柔听进了心中,只她上辈子活的年纪不大,夫家太远,长兄为了她和夫家闹翻,她自己倒没有这种经历,感慨完就抛掷脑后。
她更关心最后一句话,“娘,我会保护好你。”
宋婉君感到极为妥帖。
“好啊,但是你现在还小,该是娘亲保护你们,新柔现在不要觉得有压力啊,等娘老了,你们就照顾娘。”
今日不过是寻常夜话,但在多年以后,祝新柔才恍然明白那几句话中的意思。
*
第二日。
三叔公来这里拜访,他已经晓得了孙子进入云麓书院的事情。
“他们知道这件事,都欢喜得厉害。”
宋婉君,“不过都是自家亲眷,他有才学,我这做人堂嫂的,自然要帮他一把。”
三叔公递过来一份名册。
“我早年在江湖游历,结识了一些人,其中好些都是漕帮的人员,我晓得你要上京,这是一路上运河两边漕帮人员的名册。
他们做不了什么大事,不过一路上船有个什么毛病,上岸游玩什么的,他们都可以出一把子力气。”
宋婉君笑着收下。
时下是太平景象,但是出远门必然是有着风险,她带着三个孩子,若是遇到个拍花子,让孩子被人拐去。
那就是落入了人海中,再也别想寻到!
所以要事前加强护卫。
国朝每年都要用运河向北运粮,一路上涉及的船工水手有十几万人,漕帮就是他们自己结成的民间组织,托庇于官府,协助官府做事。
以前运河堵塞,两岸多出盗匪,许多漕工就转成了打劫商船的盗匪。
祝文瑞执掌内阁时,派遣朝廷剿匪,又疏通了运河,这才让运河恢复了繁荣,再现本朝初年的热闹。
三叔公做为祝文瑞的三弟,在科举上是没有一点天赋,毕竟他连童生试都过不了!
他说的结交江湖中人,不过就是做为祝文瑞管理漕帮的一个抓手。
祝相处理公务闲暇,就借着三叔公这一个口子,向漕帮中传信,拉一批打一批,轻轻松松掀起了漕帮内斗。
完全可以说是闲暇时的娱乐了。
如今祝相去世,但是余威犹在,现在的漕帮中有些资历的人,都愿意卖祝家一个面子。
江湖上的旁门左道、暗地中算计人的手段都可以收一收了。
这也免得宋婉君带着子嗣上京,反而在路上阴沟中翻船。
祝彬也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乃是一些书信,需要宋婉君顺路去拜访一下。
这些人自然都是沿路的官员了,祝家没有被皇帝清算,那些门生故交自然都还在。
面对着祝相的嫡亲后人手拿拜帖上门,他们一定要要好生招待,遇到什么问题也要及时出力。
宋婉君感激地应了。
除此之外,祝彬还派人送了一批侍卫过来,说是要护送宋婉君母子三人上京。
祝彬身边的管家又悄悄转告了主子的话。
“主子说了,祝家虽然不比当年,但也着实不用太谨慎,陛下和朝中大臣真想对付祝家,也不缺这么一件事。”
宋婉君听得茫然,等她再看见外面站着的护卫时,嘴角不由抽了抽。
都是些穿着寻常布衣的精壮汉子,虽然没穿官服,但是宋婉君一眼就瞧了出来,这都是漕军中的精锐!
足足五十人的精锐。
宋婉君想,她要是没记错,现在河中劫杀商船的盗匪,一般就是十几人吧?
她更不用问,就晓得这些人必然是会带着火器。
许是宋婉君的沉默让管家误会了。
管家连忙道,“夫人,您带着三个孩子,这是祝家嫡支的所有子嗣,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也会体谅。”
还是那句话,这种违反律法的事,其实可大可小,影响不了大局。
皇帝想要对付祝家,单是盐引一事,就足够祝家九族一起死了。
宋婉君,“其实我爹也安排了些人手护送我。”
其实她自己也准备了些人手。
这加起来……就是港口处的一支大型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