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的茶还冒着热气,瞿太太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离开后,院长脸上的谄媚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慢悠悠地捡起桌上那张支票,对着阳光眯眼看了看数字,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院长,这……”助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去把傅医生叫来。”院长把支票随手塞进抽屉,“就说有急事。”
傅星沅正在给瞿耀读一本诗集,听到传唤时皱了皱眉。瞿耀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一角,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很快回来。”傅星沅合上书,轻轻拍了拍瞿耀的手背,“继续折星星?”
瞿耀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金色的糖纸。傅星沅笑了笑,转身时没注意到瞿耀盯着他背影的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
院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傅星沅敲门进去时,看见院长正悠闲地泡着第二壶茶。
“坐。”院长推过来一杯茶,“瞿太太来过了。”
傅星沅的指尖在杯沿顿了顿:“她来做什么?”
“投诉你啊。”院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你阻挠她探望丈夫,还给她丈夫吃不明药物。”
茶杯“咔”地一声放回桌上,傅星沅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些维生素片是经过药房配制的。”
“我知道,我知道。”院长摆摆手,“她还给了这个。”
抽屉拉开又合上,一张支票被推到傅星沅面前。傅星沅盯着那一长串数字,眉头越皱越紧。
“她的意思是……”
“让我们‘好好治疗’她丈夫。”院长突然笑出声,“你说好笑不好笑?自从你来之后,瞿耀再没把输液架掰弯过,护士站这个月镇静剂用量少了三分之一……”
傅星沅打断他:“您打算怎么做?”
院长把支票收回去,神秘地眨眨眼:“钱我收了,事儿嘛……该怎么治还怎么治。”
他压低声音,“说真的,全院上下都感谢你。之前每次瞿耀发病,至少三个护工请假。”
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傅星沅转头看向窗外,脸色骤变,因为此刻瞿耀正站在走廊中央,手里攥着那本刚才傅星沅还未给他读完的诗集,目光阴沉地扫过每个路过的医护人员。
“我得走了。”傅星沅腾地站起来。
院长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回脖子:“快去快去!哦对了……”
他喊住已经跑到门口的傅星沅,“下周的家属探视日,你看着安排就行。”
傅星沅匆匆点头,推门出去时差点撞上一个护工。瞿耀已经走到了护士站附近,几个小护士吓得躲在柜台后面。
“瞿耀。”傅星沅快步走过去,“怎么出来了?”
瞿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太久了。”
傅星沅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个东西,是颗新折的星星,用金色的糖纸折的,比之前的都要工整。
“给我的?”傅星沅接过星星,指尖不小心碰到瞿耀的掌心,触到一层薄汗。
瞿耀“嗯”了一声,视线扫过院长办公室的方向:“刚才她来了?”
傅星沅心头一跳:“谁?”
“那个女人。”瞿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只有傅星沅能听见。
傅星沅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别想这些,我们回去继续读诗,好不好?”
瞿耀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他反手握住傅星沅的手,力道很轻,却不容挣脱:“好。”
回病房的路上,几个护工偷偷从墙角探头看。他们看见那个曾经把医院闹得天翻地覆的病人,此刻正乖乖跟在年轻医生身后,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一颗金色的纸星星。
院长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美滋滋地抿了口茶:“这钱赚得可真容易……”
家属探视日当天,整个病院都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傅星沅站在病房窗前,看着楼下陆续驶入的车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金色星星。
“今天,”他转身看向正在折纸的瞿耀,“可能会有人来看你。”
瞿耀的手指一顿,纸鹤的翅膀被捏得变了形。他抬起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
傅星沅走过去,轻轻抽走那只被捏皱的纸鹤:“如果你不想见,我可以……”
“让她来。”瞿耀突然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你在就行。”
傅星沅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回答,护士就敲门进来:“傅医生,瞿太太在会客室等。”
会客室里,瞿太太正不耐烦地用指甲敲着桌面。看到傅星沅独自进来,她猛地站起身:“我老公呢?”
“瞿先生需要做个小检查。”傅星沅面不改色地撒谎,“您有什么话,我可以转达。”
瞿太太冷笑一声,从包里甩出一叠文件:“让他签了。”
傅星沅扫了一眼,那是份财产转让协议。他不动声色地把文件推回去:“抱歉,患者目前不适合处理这类事务。”
“你算什么东西?!”瞿太太猛地拍桌而起,“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医院待不下去!”
“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大口气。”院长笑眯眯地推门而入,“哎呀,瞿太太,消消气嘛。”
傅星沅趁机退出会客室,快步往病房走去。拐角处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原来是瞿耀不知何时站在了这里,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你……”傅星沅惊得去拉他的手,“怎么出来了?”
瞿耀的目光越过他,盯着会客室的方向:“她在骂你。”
傅星沅这才注意到瞿耀手里攥着支钢笔,是他平时用来写病历的那支,此刻被握得咯吱作响。
“别理她。”傅星沅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把钢笔抽出来,“我们回房间,我给你看个东西。”
瞿耀站着没动,眼神阴沉得可怕。傅星沅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金色星星:“你看,我把它挂在听诊器上了。”
星星在阳光下轻轻摇晃,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瞿耀的视线慢慢聚焦在那抹金色上,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放松。
“走吧。”傅星沅趁机拉住他的手腕,“我新借了本诗集。”
他们刚转身,会客室的门突然被狠狠推开。瞿太太尖利的声音刺破走廊:“原来你躲在这!给我过来签字!”
瞿耀的背影明显僵住了。傅星沅感觉到他的脉搏在掌心下剧烈跳动,赶紧上前半步挡在他前面:“瞿太太,请您注意场合。”
“滚开!”瞿太太伸手就要推傅星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钳住她的手腕。瞿耀不知何时转过身,眼神冷得吓人:“别碰他。”
瞿太太脸色瞬间煞白,挣扎着后退:“你、你放手……”
瞿耀用冰冷的语气说:“我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瞿太太闻言惊恐的浑身发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院长赶紧冲过来打圆场:“哎呀都是误会!瞿太太,您要不改天再来?”
最终闹剧以保安“请”走瞿太太收场。傅星沅松了口气,转身却发现瞿耀不见了。
他在病房阳台找到了人。瞿耀正靠在栏杆上,手里捏着那只金色纸星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给你。”傅星沅递过去一杯温水,“难受的话就喝点水。”
瞿耀没接,突然开口:“那些财产……”
“不着急。”傅星沅把杯子放在他手边,“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拿回来。”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的栏杆上,映出一小片温暖的光斑。
瞿耀盯着那片光亮看了很久,突然把星星放回傅星沅掌心:“送你。”
傅星沅低头看着掌心的星星,发现它被重新折过了,这枚星星比之前更加工整,棱角分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就像瞿耀逐渐清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