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睡太久,再加上又太过兴奋,应筠一整夜都没能睡着。
早上六点,冬日里,北城的天还未亮。
应筠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拉开厕所的门,也没开灯,就拿手机打了个手电筒,打开一点点水流洗漱。
裴霁川昨天就和她说过,三餐他会根据医生的要求安排好,每日准时送来,让她不用担心。
应筠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见夏云轻唤了一声,“阿筠。”
“阿婆你醒啦。”应筠小跑过去,“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这个点,在家里早也该醒了,老人家没那么多觉要睡。”
应筠拿了枕头垫在夏云的后腰,扶她起来,说:“那也不行,现在要养身体呢,就是要好好吃,好好睡,阿婆你听到没有。”
夏云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知道了,现在躲不过你个小唠叨了。”
“没办法啦,阿婆你就只能好好听我的话啦!”应筠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两个人没聊一会儿,就有人送早餐来了。
不仅仅有夏云的,还有一份是给应筠的。
夏云喝着燕麦粥,好奇问应筠:“这都不是医院做的吧,现在医院的伙食能做得这么好?”
应筠有些心虚地埋下头,塞了口粥在嘴里嚼,含糊地说:“时代在进步嘛,好歹也是北城顶级的医院,挺正常的,阿婆你安心吃就好了。”
她们吃到好,差不多也七点了。
应筠把垃圾收拾好,整理了一下自己东西,刚和护士确认好IcU可探视的时间,苏令仪就到了。
苏令仪:“妈。”
今天跟在她身后的,并不是何既明。
应筠见过这个男孩几回,何蕴舟,苏令仪跟何既明的儿子。
比她小七岁,正在上高中的年纪,但看着确是极稳重成熟的模样。
他走近,冷淡地叫了声:“姥姥。”
夏云与何蕴舟每年也就见个一两回,没多少感情,但毕竟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外孙。
她客气地点点头,“蕴舟来啦,快坐吧。”
他们坐下,应筠就站了起来。
叶嘉淮要来接她了,她也并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尤其是在何蕴舟面前,她甚至连那句妈妈都叫不出口。
那是他的妈妈,陪伴着他长大。
于应筠而言,只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在而已。
她在何蕴舟面前称苏令仪为“妈妈”,实在是一件太过令人自卑,而又可笑的事。
应筠没看苏令仪他们,只顾着和夏云说话:“阿婆,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哦,一会儿中午再来看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这样的场面,应筠必然是不会舒服的。
夏云担心应筠大早上的就为此心情不好,忙摆了摆手放她离开:“好,你去忙你的。”
应筠刚走到电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电梯迟迟未到,应筠咬唇思考了两秒,没有犹豫,往不远处的楼梯间走去。
苏令仪快步小跑,在应筠准备下楼时追上了她,拽住她的手腕:“阿筠!”
还是碰上了。
苏令仪气息尚且不稳,目光恳切地看着她,问:“阿筠,现在可以和妈妈聊聊了吗?”
时间尚早,大家又都习惯坐电梯上下,楼梯间里并没有什么人。
应筠甩开她的手,却也没再急着离开,靠在墙上,冷然望着她:“你想聊什么?”
憋在苏令仪心里一晚上的问题,终于在此刻问出了口:“你和……叶嘉淮怎么认识的?”
她怕问重了会让应筠多想,开口时也只挑了个比较委婉的话题来刺探他们之间的关系。
应筠当然没有要和她详尽解释的意思,简单地敷衍说:“他帮了我很多,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他为什么要帮你?只是认识,只是相熟的话他会费那么大的心思,又是安排医生,又是安排飞机的?”
听着苏令仪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应筠讥嘲地勾了勾嘴角,毫不退却地戳破她的心思:“你到底想问什么?问我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打在苏令仪的脸上,本就苍白的肤色映射出一种几近透明的易碎感。
苏令仪的身形晃了晃,仿若悲痛至极,她问:“阿筠,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家里又是什么背景?”
应筠满不在乎地笑笑:“这些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苏令仪像是被她不以为意的态度给刺激到了,急切的,紧紧的握住应筠的手,说:“阿筠,你听妈妈的话,断了和他的来往,他们那样的人家,你……”
应筠从前只是对她没什么感情,但现在她讨厌她,讨厌她的自作多情,讨厌她的自以为是。
她任由苏令仪抓握着她的手,轻蔑地勾起嘴角:“怎么?你觉得我高攀不上他?”
苏令仪毫不犹豫地说:“不是高不高攀,是你们俩根本就没可能。”
没可能。
好绝对的定义。
应筠冷眼睨着她,漠然地扬起嘴角,挑衅似的开口,问:“你以什么资格来提醒我呢?母亲?还是以过来人的经验?”
应筠的眉头蹙拢,像是有万般不解的,轻“咂”了一声,“可不应该呀,您不是嫁入高门了么,您是我最好的榜样呀,妈妈。
她歪着头微笑,说:“我应该像妈妈学习的,不是吗?”
苏令仪被她尖锐的话语刺激得脸色铁青,第一次训斥了她:“应筠!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应筠敛起笑,准备离开:“不想听我就回去了。”
苏令仪强撑起身子挡住她的去路,苦口婆心地劝:“阿筠,很多事情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的。”
所以,她已经认定了她和叶嘉淮在一起是贪图光鲜亮丽的生活,贪图荣华富贵,是吗。
苏令仪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仿若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里,:“他们那种家庭不会真的接受你的,就算叶嘉淮真的很喜欢你,要把你娶进门,你在那种家庭里,也不会多么快乐的。
“你会听不懂他们谈论的话题,只能做个旁观者,在外面,在家里,都需要谨言慎行,甚至……甚至连教养自己孩子的方式都不能由自己去选择。”
苏令仪敛去眼中的痛意,眼尾却淌出一滴泪:“你懂不懂应筠?妈妈不会害你的。”
应筠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阳光打在面颊上,心一瞬凉过一瞬。
曾经有那么一个时刻,应筠也相信过,苏令仪想和她缓和关系,是因为单纯的爱她,想要弥补她。
可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再抬眸时,应筠眼底布满了寒凉彻骨的悲切。
她凝着苏令仪的脸,一字一句地质问她:“所以你才想起了我是吗?”
苏令仪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她躲避应筠的目光,“你说什么?”
应筠笑了,突然觉得她很可悲。
她问:“妈妈,在那个家里,除了何既明,你没有可以和你谈心的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