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琉璃，将欧阳克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爱子那了无生气的面庞，苍白得如同一张浸过水的宣纸，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刺骨的死亡寒意，那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直直剜入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缓缓直起身，佝偻的脊梁在这一刻竟不可思议地挺得笔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雷霆万钧之前的死寂。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凝固了万年玄冰的毒刺，从欧阳克身上艰难地挪开，一寸寸，带着血与火，射向不远处的苏寒。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沛莫能御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一朝苏醒，猛然自欧阳锋体内排山倒海般喷薄而出！
那不再是寻常武者认知中的真气，而是一种更为凝练、更为精纯、带着一丝丝天地之威的罡气！
罡气如决堤的怒涛，又似爆发的火山熔岩，化为实质般的气浪向四周疯狂席卷。
狂风骤起，吹得众人衣袍鼓荡，猎猎作响，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他们脚下坚硬的青石地面，竟在这股无形的气浪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细碎的尘土被卷上半空，形成一片昏黄的沙幕，几乎要遮蔽天日！
“这……这是……老天！”
“天人境！绝对是天人境的气息！我曾有幸在古籍中见过描述，别无二致！”
“不可能！欧阳锋……他……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当着苏寒的面，强行冲破了大宗师巅峰那道不可逾越的瓶颈，一步……一步踏入了传说中的天人境！”
人群中，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生生扼住，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充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的惊呼声，如同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一些见多识广的老一辈武者，更是面色煞白，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宗师与天人境之间，那是一道宛如天堑般的鸿沟，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穷其一生也无法窥其门径。
而欧阳锋，竟在痛失爱子、强敌当前的绝境之中，完成了这近乎神迹般的蜕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武学突破，这简直是逆天行事，是于绝望的灰烬中燃烧出的最璀璨、也最疯狂的生命之火！
欧阳锋双目之中布满了扭曲的血丝，赤红一片，仿佛有鲜血即将从眼眶中溢出。
他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虚空，死死地钉在苏寒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那杀意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化为了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毁灭深渊的疯狂与决绝，恨不能将苏寒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方能泄其心头之万一！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的孤狼在绝望中对月长嗥。
紧接着，他本就魁梧的身形骤然鼓胀，衣衫被寸寸撑裂，发出“嗤啦嗤啦”的刺耳声响，露出下面虬结如古树盘根的肌肉，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洪荒巨蛤；随即又猛地收缩，全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爆响。
这一胀一缩之间，他体内真气的运行速度与雄浑程度，竟是呈几何级数般疯狂暴涨，其威势之盛，远非先前可同日而语！
苏寒依旧负手而立，任凭那狂暴如刀的气浪吹拂着他的衣角与额前黑发，神色却平静得如同一汪幽深不见底的古潭，不起丝毫涟漪。
他看着那身体一张一缩，气势节节攀升，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魔神般的欧阳锋，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又是蛤蟆功？”
他目光微凝，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仔细审视着此刻已然判若两人的欧阳锋。
很快，他便注意到，在欧阳锋皮肤之下，那些鼓胀收缩的肌肉纹理之间，隐约有无数细微如牛毛的惨白光点随着他身体的起伏而闪烁不定，仿佛在他周身经脉之中勾勒出了一副诡秘莫测的星图。
苏寒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轻轻摇头道：
“原来是以金针刺穴，逆行经脉，强行催谷功力，压榨生命潜能。
欧阳锋，你以为，凭这种饮鸩止渴、自掘坟墓的旁门左道，就能胜过我么？”
自己的底牌，这孤注一掷、不惜折损寿元的秘法，竟然又被苏寒一语道破！
欧阳锋刚刚因实力暴涨而凝聚起来的滔天战意与那丝虚妄的信心，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又消减了几分，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已然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欧阳克，那颗因被看破手段而略微动摇的心，再次被无边无际、焚天煮海般的复仇火焰所充斥、所燃烧！
血液在他每一根血管中都如同岩浆般奔腾咆哮，他咬碎了满口钢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带着血沫挤出来，嘶哑而坚定，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不论……如何！今日我欧阳锋，必为克儿——报此血仇！”
话音未落，欧阳锋双腿猛地一蹬地面！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脚下的青石板在恐怖的巨力下彻底爆裂开来，化为无数碎石向四周激射，如同暗器一般，逼得围观众人纷纷狼狈后退！
整个人如同一支脱离了弓弦的怒矢，又如一颗自九天之上坠落的呼啸陨石，挟着一股足以撕裂苍穹、崩碎大地的狂暴气势，瞬间撕裂了身前的空气，拉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朝着苏寒疾冲而去！
“蛤蟆神功！”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被天人境威压震慑得几乎神魂出窍的武者，此刻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追随着欧阳锋那快到极致、几乎化为一道残影的身影。
只见他双掌齐出，掌心真气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急剧压缩，形成一股浓稠如墨、翻滚不休的墨绿色能量团。
那股能量团甫一出现，便迎风暴涨，化作一只比先前欧阳克施展时更为狰狞、更为凝实、也更为庞大数倍的蛤蟆虚影！这只蛤蟆虚影，双目赤红，獠牙外露，其威势何止是欧阳克的十倍！
简直是云泥之别！这一掌推出，狂风呼啸，声如鬼哭神嚎，卷起漫天沙石尘土，形成一道小型的龙卷，空气都仿佛被其生生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尖啸，带着一股要将青天都吞噬进去的霸道与凶戾，朝着苏寒当头拍下！
众人只觉得一股几乎要将他们灵魂都碾碎的恐怖压力扑面而来，修为稍弱者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地双腿发软，面色惨变，更有甚者，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这就是天人境强者的含恨一击么？当真有毁天灭地之威！
苏寒……他还能抵挡得住吗？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