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强和厂长一边聊,一边朝办公室走去。
“自从这个蒜蓉生蚝推出以后,厂里每个月增加了百来块的营收,少是少了点,可蚂蚁再小也是肉啊。”
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杨国强自然是高兴的:“是啊,最重要的是工人们每天晚上不用饿肚子,心情都好很多。”
“不过新的问题也出现了,现在工人们都嫌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好几个人来找我反映了,可这一时半会的,让我们上哪儿找大厨去?”
厂长叹了一口气,“而且郑师傅在我们厂里干了七八年,这会儿要是不用他了,让他一家老小怎么活。”
听到这里,杨国强哑言。
敢情让工人们吃上好东西,还吃出毛病来了?
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居然有人挑食?
可话又说回来,厂子里的饭菜确实没什么油水,味道也普普通通……
杨国强思绪散发之际,忽然厂长停下步伐。
“老杨,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厂长讶异地扬眉:“我怎么好像听到小孩子的笑声?”
闻言,杨国强也认真听了片刻。
最后他加快脚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与此同时,冯玉芬正压着嗓子教训刚才发出喧哗声的姐弟俩。
海兰海生被训得像是两只蔫鸡,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宋海建也替妹妹弟弟向杨爱民道歉,他一心顾着和杨爱民交谈,没有注意到两个小家伙玩嗨了,笑得太大声。
也不知道有没有吵到别人。
杨爱民说不要紧,这里平时没什么人。
“车间主任不在这边办公,也就我爸和厂长会过来……”
话音未落,门口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冯玉芬第一时间发现,立马站直了,笑容忐忑地问候:“这位领导,不好意思,我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她每天只负责送货,和食堂的人认识,和保安科的几位同志也认识。
但还没见过杨国强这个科长。
更别说是他后面的厂长了。
“老杨,这几个是?”
厂长疑惑地看着屋里的妇女同志和三个孩子。
杨国强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宋海建。
此时宋海建已经起身,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回领导,我是海洋生产大队的宋海建,这个是我母亲冯玉芬,这两个是我的妹妹海兰和弟弟海生。我们今天来,是因为杨科长有事找我们,很抱歉没有经过允许就进入杨科长的办公室了。”
杨爱民赶紧出声:“厂长、杨科长,是我邀请他们进来坐的,他们一早就去赶海,接着就走了一个多小时来给我们厂送货,我看这两个孩子又累又渴的,所以先请他们进屋休息了。”
“哦,不碍事,你们不用紧张。”厂长摆摆手,又转头对杨国强道:“老杨,既然你这儿有客人,那你先忙吧。”
杨国强点点头,“晚点我再去跟您汇报。”
“不着急。”厂长笑呵呵地说。
宋海建便微微躬身:“厂长伯伯慢走。”
厂长看在眼里,这孩子有点意思。
厂长虽然走了,但是冯玉芬依旧不安,再次诚恳地向杨科长致歉。
杨国强本来是有点介意的,毕竟办公室是他工作的地方,里面有不少重要资料,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怎么行,尤其还有不懂事的小孩子。
不过进屋一看,他们既没有坐也没有乱碰东西,连宋海建也只是蹲在地上的。
杨国强心里这才消除芥蒂。
面上和颜悦色地说:“没关系,本就是我让爱民把你们带过来的。坐吧。”
得到房间主人的谅解,冯玉芬勉强定了定神。
可她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科长搭话,便感激地道谢,然后老老实实地坐下,省得还要费口水和人家交流。
在冯玉芬僵硬地拉着海兰海生板正坐好之际,宋海建适时开口吸引杨科长的注意力,好让母亲能够自在些。
“杨科长,我刚刚和爱民哥聊天,听他说起厂里工人现在好像对食堂的伙食不太满意?”
杨国强也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提起了目前厂长和自己都头疼的问题。
这让杨国强有些好奇:“是,食堂的郑师傅把蒜蓉酱用在了其它地方,做出蒜蓉粉丝,本意是想让物尽其用,结果大受欢迎。”
“这原本也是好事,但工人们的嘴巴逐渐被养刁了,眼下都盼着食堂能够改变菜品,提高一下他们的饮食水平。”
其实这种想法也可以理解。
雨伞厂每月给工人发放定量票证,工人想吃饭,除了用粮票还要自己花钱买。
尽管食堂价格都很便宜——蒜蓉生蚝属于特例,因为它并不算是生活必需品——可花钱的东西,大家的期望值都会更高。
同样的价格,吃没滋味的糊弄肚子,和吃好吃的犒劳自己,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而这时,宋海建忽然扭头看着母亲:“妈,还记得你和海兰过生日的时候,我弄的米皮吗?”
冷不防被点到,冯玉芬心里有点紧张:“记得。”
“妈,你觉得那次我蒸的米皮好吃不?”宋海建又问。
冯玉芬还没回话呢,海兰就迫不及待地抢答:“可好吃了!哥,你答应过我,过年还要做给我们吃的!”
“什么米皮?”杨国强来了兴致,以他对这个小子的了解,对方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儿。
冯玉芬此时镇定下来了,替儿子解释道:“是一种用米浆和猪肉、鸡蛋,还有青菜丝蒸出来的食物,蒸好后,海建用一个木铲子铲下来,米皮就会卷起,海建说,这个形状像是猪大肠,所以叫它肠粉。”
听着母亲的介绍,宋海建内心波澜不惊,因为这一天,他很早就在铺垫了。
母亲的生日是在七月初十。
但他并没有在去年母亲生日那天就做肠粉。
去年一年的时间,他只做了一件事:让母亲习惯他时不时冒出的“点子”。
他会突发奇想,先是学做豆腐,然后磨豆浆上瘾,总是熬豆浆喝。
接着他就提出来大米可不可以磨成浆?
米浆又能做出什么?
如此一步步的引导,直到今年七月初十,宋海建以给母亲准备为由,“折腾”出了肠粉。
由于他事事有铺垫,因此当他推出后世的食物时,周边的人便不会起疑。
而现在,正是宋海建收割成果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