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建挠挠头,“杨伯伯,你们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肠粉的制作方法告诉你们。”
这话一出,杨国强懵了。
几个意思?
他辛辛苦苦做这些,不就是为了把肠粉卖给厂里吗?
现在居然说不卖?
杨国强确实摸不着头脑了。
而这时,宋海建真情实感地说:“雨伞厂从一开始就给了我们家很大的帮助,工人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买我们的豆腐脑和生蚝,让我妈妈能有钱买药……”
“也间接地让厂长和科长伯伯知道了我们,才有了现在我们靠着每天给雨伞厂卖生蚝维持生活。”
“爱民哥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他和食堂的大厨关系好,免费弄到了早饭,送给我们吃……可是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呢?”
“我知道,一定是爱民哥偷偷地把自己的零花钱,用来给我们买早饭了……”
“杨伯伯,雨伞厂的每个人包括门口的李大爷,都对我们一家有恩。现在大家有需要,你和厂长伯伯也为这件事深感烦恼,我们如果帮不上忙就算了,可既然能够贡献一份力量,那当然义不容辞。”
“而且这肠粉的做法本来也不难,复杂的是过程,还有怎样获得食材,我又何必要藏着掖着。”
一番话听下来,杨国强内心受到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一个大人,想着怎么和一个少年谈钱,并且是想方设法压对方的价……
可人家,居然和他谈感情!
杨国强心里顿时一阵悔恨!
我真该死啊!
我这是老奸巨猾久了,连心都黑了吗?
对着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只想着怎么为厂里,从对方身上获取最大的价值!
——此时此刻的杨国强,并不知道曾几何时,他儿子和他有着相同的心情。
只是这一刻过后,杨国强的眼神都变了。
“咳咳……这个,海建啊……”
杨国强的语气亲切又和蔼,和之前那种装出来的平易近人压根不同。
“伯伯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过呢,我们这个是国营厂,不需要你一个孩子来替厂里省钱哈。”
如果杨爱民在现场,那么他现在肯定会惊掉下巴。
能够当上厂里的领导,别的方面不说,首先思想觉悟必须很高。
因此雨伞厂的厂长和各科科长、各车间主任,那都是心里只有集体利益的——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杨国强一个保卫科科长,按理说不该每次都让他来和宋海建谈食堂方面的业务。
但是厂长和杨国强都觉得,这个孩子和杨爱民认识,由他出面可能会更合适——比如要打感情牌压压价格时,杨国强的面子肯定比郝科长的管用。
也正因如此,对于儿子向这家人释放的善意,杨国强始终不做干涉。
精明人都是懂得长期投资的。
何况这成本也不高,儿子把钱花在这上面,也好过他拿去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是请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然而恐怕连厂长也没想到,原则强如老杨,同样会败在一个未成年身上。
果然,“真诚”是必杀技啊!
等郝科长兴致勃发地赶来,只听得杨国强的办公室传出阵阵笑声。
郝科长纳闷了,聊个生意都能聊这么高兴吗?
而杨国强看到他出现在门口,虽然讶异,但还是起身欣然地将人迎进来。
“海建啊,这个就是食堂的郝科长,来打个招呼吧。”
宋海建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弯腰喊:“郝科长,你好,我是宋海建,今年十一岁了。”
郝科长都糊涂了,老杨搞得还挺正式!
“好好,我就是听厂长和老杨都夸你,专门来看看。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杨国强马上说:“都谈妥了!老郝,正好,我俩一起去找厂长汇报。”
于是刚过来的郝科长,又被杨国强拉出去了。
“老杨,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郝科长非常纳闷,老杨今天有点反常啊!
“要不是知道你的家庭关系,我还以为那个宋海建,是你什么亲戚呢!”
他是开玩笑的,可杨国强刚刚热情介绍的样子,确实很像是在介绍自家后辈。
哪知,杨国强感慨道:“这孩子要真是我家亲戚就好咯!”
听到他这么赞许一个少年,郝科长越发好奇了。
“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杨国强便将两人聊天的内容,给他说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不说的那些,自然是他站在宋海建角度,主动提出的不少建议。
比如,肠粉的制作方法不能白给,得要厂里花钱买,因为白得的东西人家不会珍惜,尤其是国营厂这样的地方。
人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再比如,合作模式可以提供两个,可无论哪一个,都要确保他们自己有得赚……
至今杨国强还记得,少年听到这些话后那惊诧的表情。
这让杨国强忍不住慨叹:真是一个淳朴天真的孩子啊!
得亏他遇到自己了,这要是碰上老郝,那不得被吃干抹净?
“你说什么!?”
待杨国强讲完他们商讨出的结果,郝科长果然如他所料,态度很激烈的反对。
“一个肠粉方子,就要我们五十块钱?!!如果想要他们帮忙加工米浆,还得给加工费,一斤一分钱?他小子心也太黑了吧!怎么不去抢!”
“不行,我得找那小子去,这也太贪了!”
郝科长刚要转身,就被杨国强一把拽住。
杨国强满脸不耐烦:“行了老郝!在别人面前装一装算了,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食堂买菜实际是什么价格,跟上面报的是什么价格,用我来提醒你吗?”
这话一出,郝科长浑身一僵。
“老杨,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还在装傻充愣。
杨国强也不想得罪人,叹了一口气:“老郝啊!我们做人得讲良心,蒜蓉生蚝给厂里创了多少收,别人不清楚,你肯定门儿清!这钱,除了发给食堂工人的福利,到手最多的不是你老郝吗?”
这下郝科长不吱声了。
“人家把蒜蓉酱的方子白送给我们了,已经是厂里占了大便宜。你知不知道,那是个没了父亲的孩子,他妈心脏又有病,底下还有妹妹弟弟!”
“为了给厂里省钱,我是使劲压榨人家啊!最后,不但要人家白送蒜蓉酱方子,连生蚝的价格也压到了一分钱两个,人家母子四个每天辛辛苦苦去挖生蚝,又大老远送过来,一天也就挣个辛苦钱。”
“有的人呢,坐在办公室里,动动嘴,一个月就能到手几十块钱……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可既然人家信任我,我不能再干出违背良心的事儿了。”
“我知道厂里的规定,像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申请一笔钱,给人家五十块买方子,绝对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