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块钱,沉甸甸地揣在赵强怀里。
那份真实的重量,仿佛能驱散周遭的寒意。
赵强的心头一片火热。
但他并未立刻回家,兴奋过后,是冷静的盘算。
家里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那简直,就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处处都需要钱。
之前从老何头那里,换来的十斤白面。
还了李贺五斤。
剩下的那点,省吃俭用,也撑不了几天。
粮食,是活命的根本。
这黑市里,价格虽然不低,但必须得买。
否则一家三口,又得回到饥饿状态。
还有丫丫。
想到妹妹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补丁叠着补丁的破棉袄。
赵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浑浑噩噩,也就罢了。
现在他回来了,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必须给她,换件像样的,保暖的!
最后,是姥爷赵玉柱的病。
虽然不是什么绝症,但常年咳嗽。
姥爷身子骨虚弱,全靠药物吊着。
这鬼天气,要是断了药,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抓药,同样是当务之急。
这三十块钱,看似不少,但仔细一算。
每一分,都有它的去处。
赵强深吸一口气。
目标明确,赵强揣着那三十块钱,开始在鱼龙混杂的黑市里,搜寻目标。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卖粮的摊位。
摊主,是个身材精瘦的老头。
赵强上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点明要买大米。
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砍价。
赵强最终,以十块钱的硬价格,敲定了五十斤饱满的大米。
看着那沉甸甸,装满半个麻袋的米。
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这米,加上之前的白面,足够一家人,撑过最难的时候了。
脚步不停,他又转向,卖布料和成衣的区域。
目光扫过,那些灰扑扑的旧衣服。
最终,赵强目光定格在,一件崭新的儿童厚棉袄上。
颜色不算鲜亮,但棉花填充的极为厚实,针脚也算细密。
“这个,多少钱?”
“八块,新做的,暖和!”摊主是个中年妇女。
“五块。”赵强直接砍价。
“五块太少了,本钱都不够……”
赵强没再多说。
只是用那双平静,却带着压力的眼睛,看着对方。
几番拉锯,最终,还是以五块钱成交。
最后的目标,是那些零星,摆放着草药的摊位。
他根据记忆中,姥爷常用的几种药材,仔细辨认挑选。
一番询问,和讨价还价。
又花去了十块钱。
换来了几包,能缓解姥爷咳嗽,调理身体的药草。
三十块钱,转眼只剩下五块,揣在兜里。
但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赵强将沉重的米袋扛在肩上,一只手拎着崭新的棉袄。
那几包精心包好的药草,则被他小心放在了,紧跟身侧的黑皇背上,用一根布条简单固定住。
小家伙很懂事,稳稳地驮着,亦步亦趋。
一切采买完毕,赵强不再停留。
带着满满的收获,他领着黑皇,踏上了回家的路。
寒风呼啸,卷过破旧院门。
丫丫小小的身影,就站在门槛内,小脸蛋冻得发红。
她小小的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哥哥一大早就出门了,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县城卖山货。
也不知道…卖掉了没有?
会不会…会不会给她,带一点点好吃的回来?
她脖子都快望酸了,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微微缩着。
就在这时,远处那条土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肩上还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手里似乎也拎着什么。
是哥哥!
丫丫原本因为寒冷,而有些黯淡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焕发出了光彩。
她下意识,往前迈了一小步,小嘴微张,却又不知道该喊什么。
赵强加快了脚步。
看到门口,那抹小小的,翘首以盼的身影。
他心中一暖。
赵强几步走到丫丫面前,放下肩上的米袋。
然后,他冲着一脸期待,又带着点怯弱的妹妹,笑了笑。
手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
一件崭新,厚实的小棉袄。
丫丫的小嘴张了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下一秒,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从她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
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掉在脏兮兮的衣襟上。
她想笑,嘴角努力向上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多少年了…她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穿新衣服,是什么时候。
“哥哥…”
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哽咽着喊了一声。
赵强心中一软。
他蹲下身,用还算干净的袖子,轻轻擦去丫丫脸上的泪痕。
将那件厚实的棉袄,披在她小小的肩上。
“傻丫头,哭什么,以后哥哥给你买更多好看的。”
进了屋,暖意渐渐驱散了寒气。
赵强没有停歇,将那沉甸甸的米袋解开。
他麻利地淘米下锅,添柴点火。
很快,浓郁纯粹的,大米饭香味,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这股香味。
对于常年,只能吃些粗粮,甚至野菜糊糊的丫丫来说。
简直是世间,最诱人的味道。
“好香啊!”
丫丫的小鼻子使劲嗅着,眼睛盯着灶台,忍不住围着灶台小步转圈。
她脸上,之前的泪痕还没干透,此刻却笑靥如花。
看着妹妹雀跃的样子。
赵强也笑了笑。
他转身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缺了口的旧砂锅。
这是家里,唯一能用来煎药的器具。
他将从黑市,买来的几包药材一一放入砂锅,架在另一个小灶眼上,慢慢煎煮。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旁边,是昨天剩下的野鸡肉。
一家三口,围坐在简陋的桌旁。
丫丫小口扒拉着米饭,时不时,夹一小块鸡肉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姥爷赵玉柱也难得地胃口大开,虽然吃得慢,但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姥爷的病。
说到底,还是这年头,穷出来的病根。
缺营养,少药物,身体底子被掏空了。
这几天,先是野鸡汤,后是白米饭。
难得的油水,和精粮下肚,身体的亏空开始得到弥补。
更关键的是,赵强从黑市精心买回来的那几包药材,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却恰好对症。
每天一碗温热的汤药喝下去,配合着日渐改善的伙食。
效果显而易见。
不过短短几天,姥爷那几乎从未停歇的咳嗽声,明显轻了下去,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原本蜡黄干瘪的脸色,也渐渐泛起了些许红润。
精神头都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