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逸出了茶楼,就看见温拾卿上了自家的马车。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追出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往温宅的方向走了。
修长的手指撩开车帘,苏景逸目光落在街道远方,转角处,温拾卿的马车早已没了踪影。
街道倒是清冷的很。
他靠向车壁,闭了闭眼:“改道,回府。”
.......
“你到底要挑个什么样的?”
沈鹤廷捏了捏眉心,看着摆在桌案上的画册,和摊着的沈清璃,无奈叹气:“你是长公主,选个驸马就这么难吗?”
沈清璃双眼无神,有气无力:“皇叔,你还不如让我听课学习!”
“啧,辣眼睛,真的辣眼睛。”她抬手使劲搓了搓眼:“不行,都拿走吧。”
“你究竟要挑个什么样的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都在这儿了!模样也都是个顶个的好。”
沈鹤廷抿了口茶,茶盏重重的磕到桌面上,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听到这话,沈清璃猛地坐起身来:“我喜欢温大人那样的。”
话音刚落,一记冷冽的刀眼毫不留情的劈了过来。
沈清璃抿唇笑了笑,笑里带着讨好的意味,眸子里却跳动着狡黠:“我就说说而已,瞧皇叔你急的。”
“不过说到温大人,皇叔你打算这么一直没名没分的?”
她撑着下巴,眼里全是八卦:“虽说你们都是男子,但若是不叫人知道,那在外人眼里温大人不还是一个人吗?”
沈鹤廷手一抖,茶汤泼在玄色蟒袍上洇开深色水痕。
清璃还不知道她是女子。
确实在外人眼里,哪怕是男子,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他低垂着眼睑,敛去眸中的复杂情绪。
轻轻吹了口茶,茶水泛起涟漪,心中却怎么也没法安宁。
从前他提出可以让她恢复女儿身,也可保她温家。
她却说只想走仕途。
沈鹤廷后来又想过许多次,这条路风险很大,他难免挂念担忧。
万一被什么人知道了,她不仅自己心里头忐忑,也时刻有被威胁的风险。
总之女扮男装走仕途如履薄冰,实在是艰难。
沈鹤廷并不想温拾卿未来的路走的艰难。
他是希望温拾卿能做自己,能恢复女儿身,站在太阳下,而不是阴影里。
当然不排除私心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可更多的是希望她一生无虞,喜乐顺遂。
所以......
女儿身和仕途......就不能一起吗?
一念起,沈鹤廷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眸子微睁,亮的吓人。
这事有违祖训,大逆不道啊!
沈鹤廷眸子微沉,嘴角却弯了起来。
可那又如何?
温拾卿也说过,那一年她一个女子,打败了所有科举的男子,不是吗?
所以哪怕闻所未闻,或许也可以踏出一条路。
思及此,他浑身热血沸腾,唇角的笑意更深。
“皇叔,你笑的好变态啊。”望着皇叔唇角疯狂上扬的弧度,沈清璃鸡皮疙瘩顿时爬满后背:“说起温大人,你就笑成这样?”
沈鹤廷放下茶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案,脑海里在思索,目光扫到了一旁的沈清璃。
“清璃,该有十七了?”
沈清璃一噎,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是,皇叔说的没错。”
“真不想成亲?不会后悔?”
“不想!不悔!”沈清璃猛地坐直身子,叉着腰:“我根本就不想嫁人。”
沈鹤廷微微挑眉,好奇道:“为何?”
暮色顺着窗棂漫进来,沈清璃抿了抿唇,望着檐角低垂的灯笼出神,良久才开口:“皇叔,从前我在京城里惹了不少事。”
“当然了,在你们看来我是在胡闹,可......我觉得,我在做好事。”
沈鹤廷起身走到她身侧,见少女望着远处万家灯火,神色难得肃穆:“我第一次帮一个女子,是她的丈夫打她打的厉害。”
“她那时候有了身孕,还每日里挑着菜去街边叫卖。”
“我的车辇刚好路过,旁边吵吵嚷嚷的,甚是恼人。”
沈清璃耸了耸肩:“我那日本就心情烦躁,掀帘要发火,却看见那男人揪着她头发往墙上撞,嘴里还骂着 ' 丧门星 '。”
沈鹤廷注意到她攥紧桌案的手,指节泛着白。
“但奇怪的是旁边的人看两眼就走了,那些眼神...... 就像在看街边摔碎的陶罐。”
“仿佛那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清璃微微蹙眉:“甚至我还听到一些议论声。”
“说这女子一定是大着肚子不安分勾引了人。”
“还有人说这女子伺候不好丈夫,惹的丈夫不快,活该被打。”
“各种各样的声音,但都是谴责。”
沈清璃收回视线,看向沈鹤廷:“皇叔,我是真的不解,单我看到的那一幕,哪里能看出是这女子的不对?”
“所以,你想给她讨个公道?”
沈清璃摇了摇头:“刚开始不是,我刚开始真就好奇,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弄清楚事实。”
“我找人查了,那男子是趁着她妻子怀孕,在外面养了个人,然后还拿着他妻子卖菜的钱养着外面的人。”
“我很生气,我觉得不是这个理,我想着给那男子一点教训。”
“可你知道吗?”
沈清璃嘴角泛起一抹自嘲。
“她说她怀孕了伺候不了丈夫,丈夫找到了别人替她伺候,她应该感激,是她自己不好,赚的钱少了。”
“当我看到她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放了她丈夫时.......我生出了一股重重的无力和荒唐感。”
“但挺奇怪的,别人不这么觉得,他们都觉得这女子是对的。”
沈清璃睫毛剧烈颤抖:“我一度觉得是我自己错了。”
“想了很久很久。”
“越想越不甘心。”
“后来我又帮了一个女子,她谢谢我了。”说到此,沈清璃脸上露出了笑:“她说谢谢我助她脱离苦海。”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拳头,是所有人都觉得拳头落在女人身上,天经地义。”
“就连她们自己也这么觉得。”
沈鹤廷唇角微扬,声音却难得温柔:“你倒是替她们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