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赫兰无疆靠向椅背,揉了会儿眉心,再开口时,每一个字都疲惫且无奈。
“忍忍吧。”
“出发之前,父王吩咐过,此次和亲千万不能出岔子。既然父王一心议和,不敢得罪齐人,那本王子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王妹了。”
“敏儿她到底是赫兰公主,南玄景投鼠忌器,再加上他的侍妾也没有死成,应当不会毁了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
随从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都熄了声。
他们心中认可了王太子说的话。
可认可却不代表不愤怒、不委屈。
这样蛮横无理的大齐,就算是他们这些随行的下人,也渐渐没了友善和谈的心思。
这份压抑的情绪与怒火,却是在一盏茶后到达了巅峰。
因为赫兰嘉敏。
这位身上带着使命而来,象征着赫兰和谈友好之意的公主,在没有明确查清楚头上的嫌疑,没有任何罪责的时候,死在了大齐。
她没有死在无名的角落,而是在大齐摄政王南玄景的王帐中,没了气息。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最终的结果。
南玄景没有理由的,气势汹汹的派流风将人擒到了自己的王帐中,密谈片刻后,赫兰嘉敏就死了。
在不知真相的赫兰人看来,哪怕是齐人看来,这就是被南玄景逼死的。
这也十分符合摄政王府行事嚣张的风格。
只有当事者本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南玄景看着地上口鼻渗血,纵然已经没了气息却仍旧表情痛苦的赫兰嘉敏,目光阴沉的看向流风。
“谁干的?”
流风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他也因眼前这场变故瞬间错愕住了。
刚刚根本没有人挨到这赫兰公主,什么刑罚也没用在她身上,王爷也才刚刚问了几句话,这人就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不像是急病,倒像是……中毒。
“主子,属下可以拿祖宗十九代发誓,属下及其他暗卫绝没有给她下毒。关系体大,没有您的吩咐,属下不会轻举妄动。”
南玄景面无表情,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怒极了。
“本王当然知道不是你们。”
“本王问的是——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流风一脸的忧心忡忡,却想不出什么眉目,“属下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赫兰公主口吐鲜血时,分明是不想死的。若非自杀,在大齐谁人敢这样直愣愣的出手栽赃主子,用得法子又如此阴毒?”
南玄景冷哼一声,“你应该想想,和亲之事眼瞅着要泡汤,此时赫兰嘉敏死在我手上,赫兰人群情激愤,对谁有利?”
他望向赫兰无疆金帐的方向,眼神锁定了那正迎着风猎猎作响的赫兰王旗。
流风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一个惊悚的念头在他胸腔里炸开。
“难道主子觉得,是那赫兰无疆眼见和亲使团要卷入主子娘娘遇险一事,害怕局面失控,所以宁愿用手足亲朋去扭转乾坤,重新掌握主动权,确保能够安然离去?”
此话一出,南玄景的眸色更深。
他负手来到了屋子里摆放的沙盘前,拔起了一根象征大齐的旗帜,缓缓而谈。
“不止这些。”
“据本王所知,有意谈和的从来都是赫兰王本人。他赫兰无疆从始至终都是主战派,此次雁门一役,就是他一手推动。他出其不意,出兵夜袭,若不是孟拂衣足够警惕,赫兰这次倒真有可能打个胜仗。”
“这些日子,他处处谦卑有礼,在赫兰使团里名声愈隆。反倒是赫兰嘉敏,屡屡做出得罪人的事。想来,这一切也应是他暗中驱使。堂堂王太子,战败本就不甘心,又怎么愿意屡屡吃亏低头?”
“他,怕是还想要一个堂堂正正、再次开战的理由。这次来,只是为了探一探齐都的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流风想到早上赫兰无疆呵斥自己,维护妹妹的情形,心中一阵颤抖。
若真的是他亲手毒杀了自己的妹妹,那会儿他就已经把毒下在餐食中了。
明明已经下了手,却还能谈笑风生,甚至做出一副毫无破绽的好兄长模样,简直丧尽天良。
见主子神色严峻,流风停住思绪,随时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
南玄景缓缓起身,走到了赫兰嘉敏尚且温热的尸首旁。
再开口时,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先去找个好手艺的仵作,让他们跟太医院的那帮太医秘密验尸诊毒。将死因和所中之毒查查清楚。”
“阿宁遇险之事,背后定然还有旁人出力。继续挖下去,不要停。光靠赫兰嘉敏一个没脑子的外邦人,不可能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密。”
流风点头领命之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主子,若是赫兰无疆找上门来要说法,咱们可就陷入被动了。需不需要属下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也......”
南玄景抚摸着手边那只口衔宫灯的铜孔雀,语气低沉。
“不可。大齐与赫兰之间,注定还有一战。死一个公主,顶多给赫兰一个出兵的借口。但若是赫兰无疆死在大齐,那赫兰王定然会倾巢而出,举一国之力来替儿子复仇。”
“大齐建成已有百余年,有着所有百年王朝的通病。本王当政之后,虽然极力的积蓄国力,清除弊病,可大齐先前被我那好父皇和皇兄掏空了大半的底子,远远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如今,正是修生养息,减除百姓徭役的关键时候。”
“没有把握的事情,本王从来不做。既然眼下没有一战歼灭赫兰的实力。本王就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将大齐千千万万的子民拖入战火,让他们流离失所。”
流风面露动容,“主子,您为大齐,真的付出了太多了。”
南玄景摆了摆手。
“在其位,谋其政。摄政王,摄天下政,又不止是一个名头。至于赫兰无疆......”
提到这个名字,南玄景的面色倏然狠厉。
“敢算计本王,就算是不能让他死,本王也绝不会让他走的那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