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望着李清,欲言又止。
他想起初次遇见李清时,她在村里孤立无援,却倔强地独自撑起一个家,那份在秀气外表下隐藏的坚韧,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
从那以后,他便时常以帮忙的名义接近李清,起初只是单纯地同情这个年轻又可怜的寡妇,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心早已不受控制。
李清不顾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毅然决然地前往县城打工,只为养活陈家人,这份担当与勇气,让他愈发钦佩,不知不觉间,他对李清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李清又何尝感受不到赵宇的心意。
赵宇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默默地给予帮助和支持,他的眼神里,藏着对她的欣赏与关怀,那是一种她从未在其他人眼中见过的深情。
然而,李清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赵宇来自首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青,有着光明的未来。而自己,不仅结过一次婚,还带着沉重的家庭负担,在她看来,自己与赵宇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因此,她只能狠下心来,一次次将赵宇的感情悄然掩埋,违心地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两人沉默片刻,赵宇率先打破僵局,说道:“清姐,你先把药吃了吧,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说着,他转身走向餐馆老板,要了一杯热水。
回来时,他看着李清把药服下,才稍稍松了口气。
“清姐,你在这儿工作太辛苦了,要是累了,就回村里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赵宇轻声说道,目光中满是担忧。
李清笑了笑,说道:“没事儿,我能撑得住。在这儿打工,虽然累点,但挣的钱比在村里多,能让家里人过得好点。再说了,我要是回去,村里人又该说闲话了。”
赵宇微微皱眉,语气有些急切:“清姐,你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为陈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李清抬起头,看着赵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小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有些事,不是我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我既然嫁给了陈家,就有责任照顾好他们。”
赵宇看着李清,心中一阵酸涩,他知道,李清的性子太过倔强,一旦认定的事,就很难改变。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清姐,那你自己多注意身体,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扛着。”
李清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也快回村里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赵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行,清姐,明天你休息日,我骑自行车来接你,这次你病着就别拒绝了。”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李清一眼,才转身离去。
李清望着赵宇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赵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收回目光,眼中满是怅惘。
她知道,自己与赵宇之间的这份感情,或许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
*
一夜悄然过去,夏季的天总是多变,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晚。
李清服下赵宇昨日带来的药,身体状况稍有起色,可仍然时不时咳嗽一声。
清晨,天色渐亮,雨势渐歇。
李清早早收拾好包袱,拖着还有些绵软的身子,缓缓迈出纺织厂的大门。
抬眼望去,她一眼便瞧见了赵宇。
他正站在那辆半旧的自行车旁,眼睛紧紧盯着纺织厂的大门,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清晨的微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李清见状,心中微微一暖,可紧接着,一丝犹豫与纠结涌上心头。
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内心挣扎不已。
但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着赵宇走去。
“清姐,我给你买了青菜馅的包子,不算很油,你先垫垫吧。”
赵宇笑着把她的包袱放在车筐里,随后,他从车把上挂着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纸包,递到李清面前。
李清接过包子,轻声道了句谢,便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另一只手,尽量伸长,避开赵宇的身体,轻轻扶着自行车座椅的下方,以此来固定自己的身体,仿佛与赵宇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
车子缓缓启动,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李清的发丝。
“…… 小赵,待会快到村口的时候,就把我放下来吧。”
赵宇听到这话,脚下的动作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淡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清姐,你都生病了,我直接给你送回家多好,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李清苦笑着:“可是,要是被村里人看到,又该传出闲言碎语了。你也清楚,小河一直都很在意这些……”
赵宇沉默片刻,无奈道:“知道了清姐,但是小河也慢慢大了,你总归要有你自己的生活。”
李清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低下头,将身子又往后缩了缩。她的手紧紧攥着吃完包子后用来裹包子的油纸。
唯有儿子...她只在意儿子的看法啊......
*
命运这东西,似乎总爱捉弄人,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往常,陈河都会乖巧地在邵庭家候着,等母亲归来。
可今日,他却鬼使神差地在母亲回家必经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满心焦急地盼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此时,李清还安稳地坐在赵宇的自行车后座上,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这场风波。
因尚未行至村口附近,她正沉浸在这难得的平静之中。
突然,赵宇猛地停下了车,车身微微一晃。
李清心生疑惑,探出头来,想要瞧个究竟。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与陈河那满是扭曲、愤怒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李清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慌乱地跳下自行车,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神色局促不安开口道:“小河...你今天怎么来这里等娘呀。”
陈河紧盯着赵宇和母亲并肩而立的身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紧紧握住拳头,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如汹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母亲是不是要抛下自己,奔向新的生活了?
想到这儿,他咬了咬牙,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娘,为什么是赵老师接你回来的?”
李清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赵宇上前一步,抬手拦住了李清。
赵宇温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小河,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你母亲一个人在外,太不容易,她也需要有人关心、有人照顾。前几日她生病,忙得晕头转向,连买药的时间都没有。”
陈河听了,眼眶瞬间红了,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嘶吼道:
“所以娘你就让他帮你买吗?只要你跟我说,就算要走一上午,哪怕一整天,我也愿意去给你买药!”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小路上回荡,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
紧接着,他又质问道:“娘,你现在和赵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清慌乱地摆了摆手,急切地解释道:“我和小赵真的只是朋友,小河,你可千万别误会。”
陈河却不肯罢休,继续愤怒地吼道:“那家里的粮食是谁拿来的?之前屋顶漏水,又是谁帮忙修补的?娘,为啥每次你休息日回来,都穿得那么好看!”
“你是不是每次都坐赵老师的车回来,只是以前没被我撞见,今天才被我发现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向李清的心窝。
李清的泪水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拼命摇头,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就在这时,赵宇突然伸出手,一把揽住李清的肩膀。李清震惊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赵宇的手臂像铁钳一般,紧紧地锁住她。
赵宇的脸上,往日礼貌温和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竭力克制的愤怒。
他直视着陈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陈河,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娘说话?你可知道,她为了养活你和你爷爷,付出了多少艰辛?没错,我喜欢清姐,也私下帮过她,更尝试着追求她。可你娘,为了你,一次次拒绝了我。”
赵宇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也有些泛红,“你长大了,该明白,你母亲不光是你娘,她还是李清,她也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
陈河听闻此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
是吗?原来一直以来,竟是自己阻碍了母亲追求幸福的脚步。
他满心苦涩,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甩不掉的沉重累赘,硬生生地将母亲困在了这小小的青溪村,困在了那个让他也满心厌烦的陈家。
他的眼眶泛红,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慌乱地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拭着眼泪。
原本,前天他因对邵庭怀揣着复杂难明的感情,心情如乱麻般纠结,才早早地来到此处,满心期待着能在见到母亲时,倾诉一番,寻求些许安慰。
可如今,还是算了吧。
陈河满心悲戚,只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咬了咬下唇,猛地扭过头,不顾一切地拔腿狂奔。
身后,传来母亲焦急且担忧的呼喊声,可此刻的他,只想要逃离,逃离这个让他的内心混乱不堪的环境,逃离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寻得一丝安宁。
他的脚步急促而慌乱,溅起路边的尘土,身影在小道上越跑越远,直至渐渐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