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乌木寺的每一寸角落。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寺庙里的烛火大多已熄灭,只剩下巡逻武僧手中的灯笼,在蜿蜒的回廊上投下摇曳的光晕,与天上稀疏的星子遥遥相对。白日里紧张忙碌的气氛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连风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拂过殿角的铜铃,只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乌木禅师站在藏经阁的高处,最后看了一眼寺中的布防。东、西、南三门各增派了二十名精锐武僧,手持戒刀与禅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的山林;后山的密道入口被巨石封死,只留了两个暗哨;寺内的几处要害之地,如药庐、炼丹房、大雄宝殿,也都安排了经验丰富的长老坐镇。每一处守卫都严阵以待,呼吸声都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潜藏的敌人。
确认无误后,他才轻轻吁了口气,转身沿着一条隐蔽的石阶向后山走去。石阶两旁长满了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只有常年行走的人才能辨清路径。他的脚步很轻,僧袍扫过草叶,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那双平日里沉静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复杂的光——有焦虑,有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后山深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非知晓此处的人,绝难发现。洞外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面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却看不清具体的字迹。这里是乌木寺的禁地,也是历代住持闭关修行之地,更是乌木禅师心中最后的希望。
乌木禅师拨开藤蔓,对着漆黑的洞口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双膝跪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弟子乌木,叩见师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洞内,“乌木寺有难,生死存亡之际,恳请师尊出关,主持大局!”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洞顶偶尔滴落的水珠声,“嘀嗒、嘀嗒”,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乌木禅师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师尊的性子,这位已经闭关三十年的前辈,早已不问寺中俗事,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绝不会来打扰。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乌木禅师的心快要沉到谷底时,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终于从洞内幽幽传来,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带着尘埃的味道:“何事惊慌?”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落在乌木禅师耳中,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几分,眼眶竟有些发热。他定了定神,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从血羽教在江湖中崛起,覆灭数十门派的恶行,到各大门派齐聚大蟒山断魂崖围剿,再到血羽子现身,施展化骨幽冥掌击杀峨眉两位师太,发动血煞毒功屠戮众人,以及毒娘子现身发出五日后决战的通牒,威胁要铲平乌木寺……他的声音时而急促,时而沉重,将那场惨烈的厮杀与血羽子的霸道邪异,描绘得淋漓尽致。
“……那血羽子武功深不可测,其化骨幽冥掌霸道绝伦,中者瞬间化为白骨,血煞毒功更是诡异无比,红烟过处,生灵化为脓水。弟子与欧阳逸飞、梅降雪等几位江湖同道合力,竟也难以抵挡,若非侥幸逃脱,恐怕早已命丧断魂崖。”乌木禅师说到最后,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痛心,“如今血羽教步步紧逼,五日后的决战凶多吉少,乌木寺更是危在旦夕,弟子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恳请师尊出关,救救乌木寺,救救这江湖苍生!”
说完,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洞内又恢复了寂静,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连水滴声都消失了。
乌木禅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师尊的决断。他知道,师尊一旦出关,必然要耗费极大的功力,甚至可能影响多年的修行,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良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退下吧。我知道了。”
只有这短短六个字,却让乌木禅师如蒙大赦。他知道,师尊既然说了“知道了”,便不会坐视不管。他再次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告退,静候师尊示下。”
说完,他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藤蔓重新拉回原位,遮住洞口,然后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夜风吹过山林,带来一丝凉意,乌木禅师却觉得心头松快了不少。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语,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冥冥中的师弟玄心大师交代:“师弟啊,那血羽子的武功实在太高,霸道得不像话,化骨幽冥掌与血煞毒功相辅相成,诡异莫测,我等合力都难以抗衡……看来,也只有师尊出关,或许还能抵挡一二。”
他顿了顿,脚步慢了下来,眉头又重新皱起,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可是……以血羽子展现出的武功来看,即便是师尊出关,恐怕也未必能稳胜。那魔头不仅邪功霸道,身法、内力也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若不是欧阳逸飞他们去联络的那些江湖顶尖人物都能按时赶到,齐聚断魂崖,恐怕……恐怕想赢血羽子,也没有多大胜算啊……”
夜色更深了,乌木禅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只有他的低语还萦绕在寂静的山林间,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巡逻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为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更添了几分沉重与未知。
而那后山的山洞里,依旧一片漆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偶尔滴落的水珠声,在洞内轻轻回荡,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岁月,也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