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看诊完后,谢樱主动提出要送送他。
走到门外谢樱才悄悄说:
“不怕您笑话,我家祖母自打生了这个病,精神是越来越奇怪了,不知道您刚才有没有瞧出来?”
胡大夫心中疑惑:“精神?”
“对啊,她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您刚刚也看到了,在屋里咳嗽咳的人仰马翻的,还硬说自己身体没问题……”
谢樱开始装神弄鬼:“老太太这样说,我们小辈也不敢说什么,还是借着您这次上门来看诊,我也才敢说两句。”
“老太太现在经常忘事儿,有时候就冲着我叫我母亲的名字,有一次她连我父亲都不认得了,”谢樱满口胡诌。
“还有晚上睡觉常常被噩梦惊醒,说是什么有鬼啊之类的,搞的府里人仰马翻,方才您也看见了,老太太白天还清醒着的时候就经常发火动怒。”
胡大夫闻言,摸了摸胡须:
“有些人确实是上了年纪就会记忆衰减,不过人年纪大了,什么病都有可能得。”
看胡大夫将老年痴呆说成是自然现象,谢樱还是不放弃:
“那祖母夜不能寐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望大夫您顺便也给开一个安神降火的方子,这事儿还得背着老太太……”
谢樱转身看向胡大夫:“老人家上了岁数,难免有些讳疾忌医,还望您体谅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心思……”
“还想劳烦您老帮帮忙,给我祖母也开几贴补精神的药,让她老人家心绪安宁,免受病痛折磨。”
……
胡大夫的药开的很快,尽管他很想说,老太太其实没什么要紧的毛病,但是官宦人家,没事儿吃点药滋补也是可以的。
在廊下听差的小厮拿了药方,急忙去外面抓药,回来后立马就有丫鬟煎上。
做完这些事情,已经是到吃午饭的时间。
谢樱为了监督老太太喝药,打消了回自己屋里吃饭的念头。
她不走,谢枝和姨娘也没办法走,只能三个人在老太太的厅里摆饭。
谢枝准备捡了桌上的菜给老太太端过去,被谢樱拦下:
“祖母身子差成这样,怎么能还给祖母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谢樱伸手拿下了谢枝手中的碗筷,捡了些酸菜腌菜,一碗白米饭,一碗白菜豆腐汤,一并让丫鬟给老太太端进去。
果不其然,屋里传来了骂人的声音:
“黑了心肝的东西,自己穿金戴银,给祖母吃这样的东西,李清雅当年自诩名门贵女,生下来的女儿就是这般模样。”
谢樱没来由的感觉心口一阵酸胀,或许是身体自带的肌肉记忆。
老太太这样骂大街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谢樱,谢家上上下下都叫她恶心透顶,谢樱觉得自己要是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们,那还叫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吗?
当下就扯开嗓子回击:
“瞧您这话说的,我娘再怎么着也不像您老人家,张口闭口就是骂娘,您这做派我们做小辈的,且得瞧着,且得学着呢。”
“您也太不懂事了,这世上谁不知道,人生病了就得饮食清淡,现在寒冬腊月蔬菜本就不易得,饮食也多是些鸡鸭鱼肉,我一片心思为您的身体着想,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谢樱“蹭”的站起来,带倒了自己坐的椅子,扯着嗓子骂道:
“谁不知道我年纪小小就没了娘,老太太再怎么着,也不用专门拿这个来扎人心窝子!”
谢樱拿着帕子开始“呜呜”的哭,后来竟然变成了哭嚎,嘴里无非是自己好心当作驴肝肺,老太太欺负她没娘之类的话。
这波呀。
这波叫现学现卖。
见她这样,谢枝和徐姨娘也不好再端坐在桌子上,只得拿着帕子为她擦眼泪:
“老太太不过就随口一说,大小姐别往心里去啊……”
屋里乱做一团,门帘忽然被人掀开,竟然是谢远回来了。
……
今日早朝,先是内阁和六部大臣商议改革事项,随后又是常规事务的处理,虽说跟着去的小厮是个机灵的,一早就买了点心在宫外头候着,但谢远此刻依旧是饥肠辘辘。
在前院的饭还没吃到嘴里,就听见下人说自家老娘今天生病请了大夫,但谢远还是慢慢悠悠的吃完饭才去老娘院子里看望。
不管干什么,先吃饱饭再说不是吗?
结果还没进自家老娘的院门,就听见谢樱在屋子里又哭又骂,当下就黑了一张脸。
自己这个女儿平日里默不作声,蔫头耷脑的,人看着就来气。
昨天发疯似的去衙门闹事,自己还没来得及教育,谁知道今天又闹起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远一进屋子,高声喝道。
谢枝和姨娘还没张口,就被谢樱先声夺人:
“今天大夫给祖母开了药,我说祖母生着病该吃些清淡的才是,祖母就连我和我娘一起骂。”
“没娘的孩子连棵草都不如,老太太要是容不下我,我也没什么话说,不过是剃了头发去寺庙里做姑子,只是死者为大,我娘好歹是您的儿媳妇,还请老太太口下留德。”
谢樱一面哭,一面阴阳怪气。
这年头读书人最注重名声,哪怕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也是满口的仁义道德。
谢远看向谢枝和姨娘。
尽管二人都明白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也不好放在明面上说。
总不能说你老娘想教训孙女反而被教训吧。
只能垂首不语。
谢远自知理亏,但总是不愿对着母亲说重话,只能转身看着谢樱:
“谁说你是没娘的孩子?夫人虽不是你的生母,可她也是你娘。”
谢樱:“是,要是我亲娘,绝不会伙同自己娘家侄子来祸害自己女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远正为这两日的事情烦躁,谢樱却直接喊出昨天的事儿,谢远觉得自己血只往脑门上涌,抬手欲扇谢樱巴掌。
手挥到一半儿,理智回笼,扇过去就真成苛待亡妻孤女了。
自己是读书人,读书人,绝不能学那些市井泼皮。谢远在心里对自己说。
深吸了一口气,缓下语气对谢樱说:
“你是做小辈的,你祖母就算是有什么不对,你受点委屈能怎么样?她都那么大岁数了,你个当大姐的,不说带头孝敬祖母,给下面的弟妹做榜样,反倒是顶撞长辈,真是越活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