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郦娘子与郦家姐妹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后院时,沈慧照早已拂袖离去。
顾不得站在院中、满脸神色古怪的杜仰熙,郦寿华直奔茫然无措、站在门外榕树下的郦好德,问道,“他人呢?”
好德这才回过神来,呐呐道,“走了。”
乐善追问,“他来干什么的?不是说我去叫姐姐们、即刻就来,你怎得独自一人便出来了?若他欺负你可怎么办?”
听了全程的杜仰熙忍不住叹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哪个良家小女子会贸然询问别家郎君是否身患隐疾啊?】
果然,郦好德摇头道,“他本来说要退婚,谁料没说几句竟又走了。”
郦家众人只觉莫名其妙,竟就此拿不定主意。
直到午后,沈家果然派了冰人前来,却一不换草贴,二不合八字,竟直接要下小定来。
郦娘子极力阻拦,可沈家人放下东西怎么都不肯拿走,她又不好将东西直接丢出门外。
只得说礼就算暂放在这里,但婚事定不能如此草草说定。
又过几日,沈太夫人亲自上门,端的是慈眉善目、平易近人。
她先是见到一屋子貌美如花的女娘,又听说还有个在外游学的举人儿子,和一甲第五名的进士女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不住口地夸赞道,“先不说品行、身世挑不出任何毛病,单说容貌、匹配我那不成器的孙儿也是绰绰有余。
两人又在佛祖面前结的缘,若说不是天赐佳缘,谁又信呢!”
她端坐在郦家堂上,见庭院屋舍虽陈设简陋,却布置得极为清雅。
恰好德捧上亲自做的点茶来,乳花如画、久久不散,不禁叹道,“好手艺,比高门大户的小娘子也毫不逊色啊!”
她起初想着小门小户的女娘,只要五官端正、身家清白,便是走了大运,谁料门户贫寒的士族人家也能培养出如此出众的人物来。
尤其这一屋子的孩子,便知郦家女子好生养,愈发的眼神慈爱,握住好德的手就不肯松开,恨不得立时将人娶回家。
郦娘子这是第二次见诰命夫人。不同于上次有杨琬在中间说笑逗趣,这次只她一人应对,当真是有些独木难支,紧张得只知道赔笑。
郦寿华陪坐在一旁,轻轻清了下嗓子。
郦娘子这才想起正事来,笑道,“前几日、就是贵府来送礼的那日清晨,沈大人来了我家,言之凿凿说不肯娶。
虽然我家门第微狭,但也心疼自家女儿,万不能送上门去守活寡。
不如老夫人先回去与沈大人商议妥当,咱们两家再谈结亲之事如何?”
话言辞恳切、拒亲之意十分明了。
沈太夫人脸色未变,郦好德却如遭雷击一般。
郦娘子只当没看见,又命春来与刘妈妈抬出一堆东西,正是沈家那日送来的聘礼。
赔笑道,“这礼那日就不该收下,偏偏贵府来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拿回,便暂时寄存在我家……”
郦好德一门心思待嫁,没想到母亲突然悔婚,期期艾艾地就要开口央求。
郦康宁见情况不对,忽然插口道,“四妹妹头发散了,我陪你到后面重新收拾一下!”
说着便与乐善一起将她拉到后宅卧房内。
刚进房门,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哭道,“娘的这几个儿女,难道独我是河里捞上来的吗?”
康宁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胡说些什么?”
“那为什么五根手指头,我是最短的那一个?”
好德道,“姐姐们的姻缘都能选自己喜欢的,为何独到我这儿,娘却不依了呢?”
乐善忙捡起一块帕子为她拭泪,劝道,“娘怎么会不心疼姐姐呢?正是因为心疼,才要拒了他家呀。
哦,上午孙子来退婚,下午娘就应了祖母送的聘礼,这不是拿姐姐与她祖孙俩打擂台吗?咱家的女儿难道就恁的不值钱,送上门去任他们戏耍着玩儿?”
康宁赞道,“到底是小五,整日跟杨弟弟在一起,竟也学了些洞察人心的本事!”
头半句听着像夸赞,后半句却又打趣起来。
乐善刚要不依,好德却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她想起兴国寺外自己将要摔倒时、沈慧照威严俊秀的面庞,又想起八年前自己迷路、茫然失措时,沈慧照温和的笑脸。
泪水更是汹涌,愤愤道,“可我是愿意的呀,我自八年前就看上他了!如今再次重逢有多难得,怎能白白错过?”
康宁揽住她,轻拍着安抚道,“妹妹莫急,你嫁的是沈大人,又不是沈太夫人。
若他本人不点头,你便是嫁进去,日子也不好过。娘这是以退为进,试探他家的真心呢!”
她本是想敷衍过去,谁料素来憨直的好德今日格外聪慧,反驳道,“可是他不愿意娶我呀,我若是不嫁过去,以后定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如何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那边趴在门边听厅上动静的乐善轻轻“嘘”了一声,招呼她俩一起来听。
只听前厅传来沈太夫人爽朗的笑声,她道,“亲家不必忧心,我那孙子若是不愿,定有一万种方法让我今日出不了门。
偏出门前他只看了我一眼,竟一言不发,这不是默认了又是什么?
老身是官家亲封的诰命夫人,断无无端哄骗你家的道理。若是你不相信,我便让他亲射一对大雁送来府上如何?”
听到沈慧照已默认此事,不仅好德喜出望外,连康宁和乐善也难以置信。
厅上的郦娘子亦是如此,失笑道,“这……这,谁知大雁是谁射的呢?”
沈太夫人也不生气,难得有个沈慧照默认的女娘,务必促成此事才行。
她又道,“那就这样,我将好德先认作孙女,接去我家中住上一月,这些便当做认亲之礼。”
她指着厅上的一众礼品,又说道,“反正亲家不相信我那孙儿愿意成就好事,也坏不了好德的名节。便让他二人朝夕相对一月,是否真心、好德一试便知!”
待十日后杨羡又来,乐善便绘声绘色讲与他听。
杨羡诧异道,“我说怎么今日不见四妹妹。那郦伯母竟应允了?”
乐善正与杨羡在院中玩双陆,手执棋子大杀四方,听见这话叹道,“还不是四姐姐,一心要嫁那沈大人。
娘就说让她去碰碰钉子也好,等吃够了苦头才能死心回来,找个好郎君嫁了。”
杨羡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气横秋地叹气,只觉得无比好笑。
又听她道,“我都许多天没有见过四姐姐了,还怪想她的。”
杨羡丢下棋子,起身道,“那还等什么,左不过我今日得空,带你去沈府找她不就得了?”
乐善正愁不知好德在沈府过得如何,立刻欢喜道,“好呀好呀,那咱们现在就去!”
谁料俩人才上马车,就见杨树生急色匆匆地追来郦家,气喘吁吁禀告道,“郎君,不……不好了,宫中娘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