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郦福慧突然临盆生产,家中一时人手竟有些调配不开。
郦福慧满心害怕,紧紧拽着郦寿华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此时正值吃午食的时辰,六福斋内坐着不少客人,店里的伙计都抽不开身。后院能用的人,也只有刘妈妈和春来两个。
郦娘子赶忙安排一人去布置产房,一人去请稳婆,又差琼奴前往沈家,将康宁叫回来帮忙。
福慧诞下的是范家子,于情于理都该请范家人前来,偏郦家此时已无人能去范家报信。
还是寿华当机立断,让琼奴出门前拐到对面的樊楼一趟,请柴安派人去知会范良翰。
柴安恰在樊楼中,听闻这个消息后,不仅使德庆给琼奴叫了一顶小轿,自己更是骑上快马,立往范家去了。
等范良翰和柴安到时,稳婆刚进门不久,而康宁、好德、乐善与杨羡也正从马车上下来。
饶是秋风凉爽,范良翰一路骑马赶来,已大汗淋漓,似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
顾不上和众人见礼,范良翰便急忙往屋内走去,却被康宁拦在了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姨妹们一个个走进内房。
范良翰急道,“那是我的娘子,怎能不让我进去?”
康宁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姐姐见了姐夫就气不顺,您竟还是别进去惹她动怒。到时候若是骂起您来,哪里还顾得上生孩子?”
三个男人被康宁堵在院子里,连郦家正厅的台阶都没能踏上。
柴安劝道,“此言差矣,我表弟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怎得能不让他进门?”
这次康宁连笑容都没了,语气生硬回道,“怎么没让进门,您二位现在踩的不是郦家的院子?自古产房就不准男子进入,两位要怪就怪这民俗规矩吧!”
柴安还欲说话,康宁抢白道,“这是郦家的女儿、范家的女眷,‘柴郎君’您一个外男在此实在不便,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柴安气结,指着杨羡问道,“我是外男,难道这就是内男了?”
康宁冷冰冰的白了他一眼,转头温和劝杨羡道,“五妹妹今日定不能再出门了,弟弟明日还要上学,不如先回家去吧。”
杨羡听得郦福慧声声惨叫,吓得心惊肉跳,顾不得理会柴安的冷嘲热讽,说道,“不如我去请个太医吧,只靠一个稳婆怎的行?”
康宁安慰他道,“女子生产都是这样,有稳婆尽够了。弟弟年纪还小,明日还得上学,早早回家去吧。”
杨羡摇头道,“不,不,我就留在这儿。若是有要跑腿的活计,我不比姊妹们的脚程快些?
等夜里三郎回来我便走,这一屋子女娘,万一有个什么的,多不方便!”
两人倒都把范良翰这“男人”给忘了。
康宁还想再劝,却见郦娘子将瑟瑟发抖的好德和乐善推了出来,骂道:“只说让三娘一个人回来,谁把你们也叫回来了?快走快走!”
她们两人刚才只进门看了一眼,就被郦福慧凄惨的模样吓得哭了起来。
好德犹不肯走,辩白道,“娘,您让女儿去哪儿呀?”
饶是郦娘子此时心急如焚、还是被她给气笑了,玩笑道,“回沈家你亲祖母那儿去,别在这儿给我裹乱!”
好德已经去了沈家七八天,可除了每日晨起,能在吃早食的时候见沈慧照一面,其余时间竟他的人影也摸不着,也说不上半句话。
她心里委屈,可不敢告诉郦娘子,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乐善也吓得够呛,却还有心思和郦娘子开玩笑。她从好德身后探出头道,“女儿没地方去,只能留在家里了。”
郦娘子抬头恰见杨羡在院子里,赶忙走出来,道“原不该麻烦羡哥儿,可你瞧家里地方小,你两个妹妹又害怕,不如……”
其实让她们待在隔壁吴三郎院儿里也行,可不知为何,郦福慧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太妙,怕夜里也难得安宁。
杨羡笑道,“不如我把她们带回家去、交给我大姐姐,她现在在家里闲着也无事,刚好看顾两位妹妹。
等明后日二姐姐这边生产完,让她再把两位妹妹送回来。”
郦康宁方才冷言冷语也没激的柴安转身离开,此时看着郦娘子和杨羡亲如一家,他竟略微的失落起来。
郦娘子长舒了一口气,谢道,“好羡哥儿,这可让我不知该怎得谢你才好…”
杨羡笑道,“我和梵兄是亲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伯母怎恁得客气……”
他还想再宽慰几句,可屋里郦福慧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又攥着郦寿华的手哭喊起来。
郦娘子对两个年幼的女儿丢下一句:“快跟羡哥儿去吧!”便转身又回了房。
杨羡见两个妹妹怕得直哭,也顾不上安慰同样落泪的范良翰,忙一手一个把她们拎上了马车。
乐善哭道,“女子生产竟这般吓人吗?”
杨羡有心安慰,可于这方面着实不懂,急中生智哄她俩,道,“我娘一气生了我们姐弟四个,大姐姐比我大十多岁呢,她定见过。咱们回去问问去?”
三人才出了郦家巷口,迎头竟碰上沈府的马车来了,掀开车帘的正是沈慧照。
沈慧照道,“祖母听说郦家二娘子产子,非让我把家中女医送来……”
后面马车上,驾车的青石掀开车帘,露出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穿着灰白色襦裙的中年妇人来,看着就让人心中安稳。
杨羡忙吩咐千盛领她过去,一行人就在巷口交谈起来。
杨羡致歉道,“家中地方狭小,且如今乱糟糟的,就不请沈大人进门喝茶了。”
沈慧照面色淡淡略一颔首,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马车里面、面色苍白的郦好德身上。
疑惑道,“你这是……”
杨羡前世便听乐善说过,沈慧照起初也不愿娶郦四妹妹过门,后来照样做了一对恩爱夫妻。
具体细节不明,但结果却不会错。况且沈慧照眼底对她的关切显而易见。
杨羡笑道,“四妹妹是被吓到了。郦伯母说家里人仰马翻,两个妹妹在家不便,不如沈大人先把四妹妹接回去。等事情平息,我再使人上门接她,如何?”
沈慧照早知道杨羡和郦家人关系亲密,见他替郦好德做了主也不奇怪,抬手便要扶她过去。
郦好德受宠若惊,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扶着沈慧照的胳膊下车跟他走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内城缓缓而行,后面杨家的马车上,乐善悄悄问杨羡道,“今日四姐姐不是说沈大人轻易不同她说话,我瞧着他挺上心的呀?”
杨羡乐得见她不再想郦福慧生产的事,故意顺着问道,“为何有此感慨?”
乐善白了他一眼,道,“要是真是沈太夫人吩咐的,那咱们离开的时候就该让女医跟着一起来。
何必等沈大人归家再巴巴的让他送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杨羡拊掌赞道,“到底是五妹妹,都能分析人心之事了,真厉害!”
他这如哄孩子一般的话,果然成功惹恼了郦乐善,扬手便要打他。
两人正玩闹,突然车外嘈杂声四起,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连身下的马车都晃动起来。
杨羡忙搂乐善入怀里护住她,大声问道,“千盛,怎么回事?”
外面千盛焦急回禀道,“前面不知怎么闹起贼匪来了,那贼人持刀冲着沈大人的车马去了!”
原来数日前,沈慧照刚判死了一群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巨盗十二人,偏有几个至今还未捉拿归案,竟与此时意图在大街上行刺。
杨羡大惊,掀开帘子往外瞧。
前方沈家的车马已经翻倒在地,青石浑身是血,一瘸一拐地朝着马车冲去,而车厢里清晰传来郦好德的哭喊声。
乐善心急如焚,匆忙就要出去,喊道,“四姐姐!我四姐姐还在那边呢!”
贼人和开封府的护卫们混战在一起,刀剑无眼,杨羡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推进身后的车厢锁好。
吩咐千盛道,“看好了,别让她出来!”
说完,他自己却朝着那边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