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康宁大惊,声音不妨大了些,忙又将吴三郎拉远走到廊下去。
“到底所为何事?”
那时尚美人被贬外界都传是因以下犯上忤逆太后之故,她弟弟尚锦程也是当街强抢民女犯的事。
她却一直心下不安,总觉得此事或许与自己有关。
果然,吴三郎说道,“你还记得春闱第二日,你去大相国寺上香,遇到一个锦衣华服的郎君、非要掀你的帷帽吗?”
院中风雪正盛,吴三郎将披风取下披到郦康宁身上,又微微侧身为她挡住那无尽的风雪。
见怀中佳人点头,他又道,“我实话与你讲,那人便是尚美人的弟弟尚锦程。
他被抓进开封府,哪里是因为当街强抢民女,分明是因为……”
吴三郎突然羞涩起来,竟说不下去了。
郦康宁焦急追问,“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到底是因为什么?”
吴三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郦康宁顿时羞红了脸,啐了一口,骂道,“亏的还是天家嫔妃,竟用如此下作的法子争宠。
可这与杨弟弟有何关联?”
吴三郎叹道,“他说他是给姐姐送过几幅,但惹得太后震怒的那幅却并非他的手笔,是羡哥儿不知用什么办法混进去诬陷她姐弟二人的。”
郦康宁道,“胡说!他姐弟二人做出这等丑事,自然不敢跟任何人说,羡哥儿是如何知晓的?
他一个外男连内宫都进不去,又如何能进尚美人寝宫的?何况她必定日日翻看,多一个少一个还能不清楚?必然是诬陷!”
她平日里虽有些促狭,说却也温言软语,极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吴三郎听她一连串的疑问,句句都问到关键之处,也附和道,“正是如此。
偏那尚美人不是被官家厌了、烦了才撵出宫,而是太后震怒,强行将她赶了出来。
如今有个能重新召回的借口,官家自然想试一试。”
又见她急得在冬日里都冒了汗,忙安慰道,“你别害怕,羡哥儿也并非全无倚仗。外面有他的同窗和先生,宫里又有修容娘子照应,官家也不能胡乱冤枉人。
我告诉你此事,是怕哪天开封府传你上堂问话。你别怕,堂上的那位说不得是咱四妹夫,直言不讳、尽实陈述便好!”
谁料第二日,开封府未传郦康宁,倒使人把杨羡从太学借到了开封府。
见公堂威严,两侧立着许多衙役,杨羡猛然一怔。
貌似许夫子让他来的时候,说的是得帮着开封府抄写一些积年破损的卷宗,怎料却突然过起堂来。
“堂下可是杨羡?宫中杨修容的亲弟!”
权发遣开封府尹沈慧照沈大人端坐堂上,一拍惊堂木,两侧的衙役迅速敲起杀威棒,齐声喊得“威武”来。
开封府杨羡常来,但被审还真是头一遭。尤其此时端坐堂上的四姐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赏他。
端的是威严、冷肃,杨羡脑海中却偏偏浮现那日去沈府看望两位妹妹时,此人被郦好德逼着向他致谢时的尴尬模样,愣是拼尽全力才没笑出声来。
杨羡恭敬行礼道,“学生正是。不知大人把学生招来此处所为何事?”
“犯人尚锦程你可认识?”沈慧照问道。
“谁?”杨羡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概因尚美人已被撵出宫数月,尚锦程也被抓入开封府许久,他实难料到竟还未结案?
沈慧照目不斜视,偏偏他侧下正在记录详情的师爷突然轻轻咳了一声,眼神朝着二堂的方向微微瞥了一眼。
这位师爷杨羡颇熟,常去隔壁太学找许夫子喝茶。
他下意识地跟着看去,果然见二堂内人影攒动,似是传来茶杯碰撞的声音。
他似有所悟,挑眉道,“大人说的可是昔日尚美人之弟?”
沈慧照正色道,“正是!”
杨羡冷冷一笑,“那还真认识。”
沈慧照追问,“在何处相识,之间可有龃龉?”
“何止有龃龉,我还狠狠将人痛打了一顿!”杨羡理直气壮回道。
听得堂上沈慧照又是一记惊堂木,呵斥道,“大胆杨羡,无故殴打皇亲可是要脊杖的!”
杨羡身为举人,见官不拜,更不怕沈慧照的惊堂木。
他嗤笑道,“当街调戏良家更要杖责二十!我打了他一顿,免了他的杖责,已是看在皇亲国戚的份上。
不然告上官府,丢的才是天家颜面!”
沈慧照看了旁边师爷一眼,见他记录详尽,又问道,“说话要有实证,本官回去会一一查访证人证言!”
杨羡答,“自然,大人尽管去查。”
“那本官再问你,三月十五那日你在何处?八月初七又在何处?”
“记不清了,左不过是在家或在太学,又或在汴京城内闲逛,还能去哪儿呢?”
沈慧照又要拍惊堂木,杨羡拦他道,“沈大人,这都过了几个月,谁能记得如此清楚?
不如你把尚锦程提上来,让我与他当面对峙可好?总得让学生明白、他这个当街强抢民女的无赖到底诬陷了我什么!”
沈慧照略一沉吟,果然提了尚锦程来。
想来尚家应是使了钱,饶尚锦程在开封府衙里住了这许久,依旧油光水滑的,似乎没吃许多苦头。
开封府公堂上,杨羡昂首而立,尚锦程则委顿地跪着,差役们皆退下,只剩沈慧照和一个记录卷宗的师爷。
沈慧照挥手示意,师爷起身将一个小小卷轴交到杨羡手中。
这似是女子之物,象牙做的画杆,镂空金球镶嵌珍珠做的轴头,掺着金银丝的宋锦做的覆背。
杨羡接在手中,感慨道,“唉!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光这一个东西,便可以在城外开两个粥棚。”
边说边将手中之物缓缓打开,只瞟了一眼,便重重扔到地上,正气凛然道,“不知沈大人给学生看这污糟物是何用意?
学生虽不才,也懂非礼勿视,大人何故要拿此物羞辱我!”
那东西在地上展开,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春宫秘戏图!
杨羡此时恰青春年少,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偏他身边的尚锦城佝偻着背怎么看怎么猥琐。
沈慧照当下便信了杨羡三分,道,“据尚锦程之言,这‘美人图’是你所伪造…”
杨羡似是听了污浊之言,打断沈慧照之言,言辞恳切道,“大人,这东西学生看一眼都觉得玷污,怎会去画它?
更何况学生不擅丹青,太学中人人皆是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