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北伐失败、征讨李继迁的无功而返,诸多事情的接连挫败感,愈发让赵光义感到苍老和无力。他明白,自己的寿限将至了,必须给帝国安排好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他逼死两个侄子赵德昭、赵德芳和弟弟赵廷美,就是要为自己儿子上位扫清障碍,但他对儿子的培养也是一波三折。
在他迫害赵廷美的时候,他最疼爱的大儿子赵元佐因为和赵廷美关系最好,屡次上书求情,但他置之不理。结果赵元佐受打击过大就疯掉了,整天神神叨叨妄想着别人要害他,先是持刀伤了宫人,后来又纵火焚烧宫殿,赵光义只好把他关在南宫里面,不许他出来。
他转而去培养二儿子赵元僖,雍熙三年(986年),赵光义任命赵元僖为开封府尹,封为许王,正式确立了他的准皇储地位。然而到了淳化三年(992年),年仅二十七岁的赵元僖就死掉了。最让赵光义难过的是,通过彻查赵元僖的死因,发现这个原先自己寄予厚望、倍加疼爱的儿子居然有谋逆的阴谋。
那一天,赵元僖在上朝的时候突感身体不适,于是就请假回家,结果刚一到家就陷入了昏迷。赵光义听说后,就立即停下了早朝赶去看望儿子,当他看到儿子的时候,赵元僖就已经快不行了。看着儿子在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赵光义悲痛欲绝,哭得几欲昏厥,还写下了《思亡子诗》来缅怀赵元僖。
为了表达这份疼爱,赵光义还准备追封赵元僖为太子,追赠谥号“恭孝”。恰在此时,他接到了大理寺传来的案情报告,心情顿时由悲伤变成了愤怒。
原来赵元僖是被他的爱妾张氏毒死的,这张氏漂亮是漂亮,但是小心眼、特别喜欢妒忌。赵元僖本来很宠爱张氏,但是这古代有权有势的皇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本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原则,张氏把毒药撒在了赵元僖的碗里面,结果导致了赵元僖的暴毙。
随着案情的深挖,大理寺接着发现赵元僖豢养了大量私兵,准备如果赵光义不传位给自己,就要密谋起事,还制定了缜密的谋反计划。
原来,赵元僖虽然是准皇储身份,但是八年多来始终没有转正的迹象。而且以前的正牌嫡长子继承人赵元佐还活着,并且经常被赵光义和李皇后嘘寒问暖,赵元佐的儿子赵允生又深得赵光义喜爱,这一切都让赵元僖深感不安。他不禁猜测,赵光义迟迟不立自己当太子,是不是还在等着赵元佐恢复健康?是不是打算立赵允生当皇太孙?
对权力的渴望和对失去权力的恐惧,让赵元僖不得不提前谋划。后世人们都发出了感慨,这赵元僖不就是他爹赵光义的翻版嘛,只不过生不逢时,没有赵光义的好机遇罢了。
大儿子疯了,二儿子死了,到底立谁为太子呢?赵光义在剩下的几个儿子中徘徊不定。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三儿子赵恒身上,这个儿子从来没有争储位的心思,表现得儒雅大方,待人接物显得彬彬有礼,很有些谦谦君子的储君风采。而其他的几个儿子,四皇子赵元份也是疯疯癫癫的,五皇子赵元杰平时生活过于骄奢,再往下的又太小了。
于是在和吕端、寇准等多位大臣商议后,赵光义宣布任命赵恒为开封府尹、封寿王,确立了赵恒的准皇储地位。
到了至道元年(995年)八月,赵光义为赵恒在太庙举办了隆重的太子册封仪式,这是唐末大乱以来,近百年来第一次举行太子册封典礼。一时间百姓欢腾,因为在百姓看来,这就是太平盛世到来的征兆。
就在他们父子从太庙回宫的路上,百姓们当着赵光义的面赞叹太子赵恒:“多么俊朗的少年天子啊。”这下就让无比爱恋权力的赵光义吃醋了,他回宫后冲着朝臣大为光火:“都怨你们非要搞什么册封仪式,说是为了稳定民心,现在可好了,大家人心都向着太子,没人心里还有我这个皇帝了。”
大家都吓得不敢作声,最后吕端上前安慰道:“大家称赞太子,不正说明陛下您眼光好,选人选得对嘛”,大家都接连上前安慰,赵光义才不再怄气,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时间又一晃,一年多过去了,到了至道三年(997年)的年初,赵光义的身体越来越差,一开始还能勉强上殿早朝,后来就只能卧床处理一些政务了。
他的身体垮得非常快,到了二月,赵光义再也没能从龙榻上站起来,三月份的时候,赵光义就连汤药都没法下咽了,整个人更是动不动就陷入间歇性的休克。
至道三年三月二十八日,赵光义死了,时年五十九岁,庙号太宗。巧合的是他也死在了万岁殿,就是那个22年前,他面对大哥尸体的地方。据说他临死前大声嘱咐身边的人:“不要再杀人了!”之后吐血三升而亡,这是他杀害那么多亲人后良心上最后的不安吗?这是他临死前对人生如此多过失的追悔吗?而这答案我们永远再无法知晓了。
赵光义的一生中,虽然坏事蠢事做了相当不少,但是他自诩甚高,认为自己功绩高过秦始皇,才能盖过汉武帝,品德胜过唐太宗。因为怕留下一个坏名声,他创造了一个过往的帝王之最——改史料,他曾无数次亲自下手篡改史书,甚至焚毁重修史书,删除了大量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另给自己凭空塑造了一个光辉伟大的形象,以至于现在还有学者拿着这些编造的记录, 吹捧宋太宗的文治武功。
但本书的写作初衷,压根不是什么读死书、什么枯燥的重述史书,而是要和大家一起做真正的独立思考者,拨散重重的历史迷雾,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咱们就从下面的几个案例中,看看赵光义是怎么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先举个例子,淳化五年(公元994年),赵光义在朝会上对群臣说了,太祖实录这本书很多地方写得都不对,因此这本书应该销毁重写。这就是《旧录》变《新录》的着名改史事件了,因为《旧录》已毁,时至今日,原书到底写了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然而在其他史书中,我们能够发现一些端倪,《续资治通鉴长篇》记载了赵光义整体谋划了“陈桥驿兵变”,到后面的“黄袍加身”,其中描述了“匡义立于马前,请以剽劫为戒”这么一个非常详细的情节,说赵匡胤带兵回京时,是赵光义拦着军队不让抢劫。然而《续资治通鉴长篇》的作者李焘又在下面做了个注:“《旧录》禁剽劫都城实太祖自行约束,初无纳说者,今从《新录》。”意思是说,原先旧录里是说赵匡胤自己约束士兵的,后来《新录》记载的是赵光义制止的,窥斑见豹,李焘隐晦地表露出赵光义对历史进行了太多的修改。
通过这一处改动,赵光义陡然就成了“陈桥驿兵变”的主要组织者,进而成了北宋的开国功勋,他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光辉高大。
宋初着名直臣王禹写了本《建隆遗事》,其中序言里说了写书的原因,就是他发现赵光义修改了太多史书,担心赵匡胤的功绩被抹杀,因此要把正史里面没有记载的内容收录成册。
再举一例,《续资治通鉴长篇记载》《宋会要辑稿》都有记载,说赵光义在端拱元年(公元988年)下了一个诏书,说自己打16岁的时候,就跟着周世宗柴荣征南唐,到了18岁,又去征讨北汉,自己“屡与贼交锋,贼应弦而甚众”,是屡建奇功,多次得到周世宗的亲自奖赏。
然而赵光义的这个自述是漏洞百出,赵光义出生在公元939年,他16岁的时候应该是公元954年,即后周的显德元年,这时候柴荣才刚刚登基,正愁着要应对与北汉之间的高平之战,还没有出征南唐。而且根据《东都事略》记载,在赵光义18岁的显德三年(956年),赵匡胤父子出征南唐后,赵弘殷曾让人带回开封一批书籍“归以遣太宗”,这说明当时赵光义压根就没离开开封。
到了显德六年(959年),柴荣征伐北汉,在这一年赵光义21岁,而不是他说的18岁,按照赵光义所说的时间,几次根本都对不上。咱们可以试着代入想一下,假如你在上初三、高三的年纪,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一定会记得清晰异常,哪里会把最基本的时间要素都搞错,很明显,这是赵光义在倾力打造自己从小到大都功名赫赫的神武形象,但是不小心把时间搞混了。
而且他要真的是“屡与贼交锋,贼应弦而甚众”以一敌百的猛将,就不至于在面对敌军时,落得个驴车千里奔逃的狼狈模样了。
扒下来史书里这些硬抹在脸上的金粉,剩下的只是一张赵光义粗糙黝黑的丑脸,我们能清晰地看到,无论再怎么自我吹捧,赵光义都与英明神武无关,个人能力更是平庸至极。本来在赵匡胤手中欣欣向荣的宋朝,在他的领导下慢慢走向衰落,大宋几百年武德不振的根源也就在赵光义执政时埋下。
毛主席评价宋太宗,“不择手段,急于登台”且“无能”,是“小人”做派。这个评价是极为公允的,赵光义为了那点所谓的权力,丢掉了作为一个人最基础的道德底线、最基本的纲常伦理,杀兄、杀弟、杀侄,甚至北伐那千万条将士的生命都只是为了印证他的“光辉伟大”;他自私到了极致,他所有行为的目的都是为了维护手中的权力,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抢自己的风头。
他居然能够好好地活到老死,影响是深远和恶劣的,这给后世利益至上的人群找到了行事依据,也拉低了唯利是图行为的道德基准。
总而言之,赵光义是个小人,一个无能的小人。在我们泱泱中华的历史长河中,他是一个不该善终的人。
——却就在赵光义生命垂危之际,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