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家旅行社私信她,问想不想写商店或者景点的宣传文案,能赚点儿钱。
“我接了个活。”尘黛道。
李明澈下了班,两个人出去吃粉。
“什么活?你跑这来都能找活,不是说好了毕业前不打工了。”李明澈将鹌鹑蛋夹到尘黛碗里。
“怎么办,劳苦大众的命,不打有点心慌。”
“不相信我。”
“没有,就给旅行社写一些店或者景点的宣传文案。”
“这倒是你的专业。”
“什么啊,我学的都是些讳莫如深,转头即忘的理论。”
李明澈笑。
“接的时候有点冲动,就只觉得哎呀来活了。现在仔细想想,我也没吃过几家店,没玩过几处景。我无话可写啊,除非岭北和湜渊,但岭北,我脑子里能出现的,只有学校、打工、你那,还有我们徒步转悠的路线。”
“你以为写这些东西的人,真那么阅历丰富。”
“那人也这么说,他说不用真去,就网上多找几篇文章,这抄一句,那摘两句的,拼成一篇就行。不过,我觉得那样就没意思了。”
“嗯,一个城市能写的东西其实很多,大众景点、小众街衢、漫游路线图之类。”
“路线,你给我弄。”
“行。”
“等回去,我去学校图书馆扒拉扒拉当地志,穿插一些故事进去,比如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什么什么,应该会有意思吧,能增加地理标识的辨识度。”
“野史、灵异、恐怖、悬疑,最后写一堆奇闻怪谈出来,啧~故事会重现江湖。”李明澈笑道。
“有一个专门讲鬼故事的人,讲太多了,最后入脑入心,月黑风高之夜把自己吓死了。”
“你不会。”
“为什么?”
“我在旁边给你冲人气。”
“就你?!那你觉得有平行空间吗?就在这个过道里,走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尘黛示意饭桌与饭桌之间的空空过道。
“有,但我不想看见。”
“你肯定比我先吓死。”
两个人一通笑。
但尘黛还是干了,李明澈成为她每一个故事的第一个也是最忠实的听众。
他们回到岭北后,尘黛泡在图书馆,学校图书馆没有,她就去省图书馆,借一堆地方史,边看边写,因为写得慢,钱没赚多少,倒是逼迫着读了许多书。
听的看的多了,有时分不清是偶然还是必然决定了命运。
“你知道我们学校那栋爬山虎教学楼的来历吗?”尘黛吃饭时间,灌输她看到的各种人文志怪、野史传闻。
“什么?”李明澈看着她。
“它自上而下分为三部分宫廷式大屋顶、主体、须弥座。宫廷式屋顶,过去民间是不能用的,这栋楼用代表人民翻身做了主人。还有彩绘梁枋、庑殿顶式门廊、琉璃瓦、飞檐椽、花格子窗等,这些都是我们传统建筑,民族的东西,饱受外敌侵略后,终于胜利,要捡起自己的文化和精神。但是呢,传统建筑的屋脊两端通常雕有吻兽,而学校这栋,雕的是和平鸽,人们呼唤和平呐。”
“尘导,功课做的不错。”
“要不要订个岭北大学半日游,9988。”
“那得来点校园秘史,最好能实践的。”
“只能牺牲自我了。”
“现在就订。”李明澈放下筷子,一推碗,道。
“先饱暖。”尘黛咬一口大馒头,笑道。
不上班的时间里,李明澈把所有时间都给了尘黛。陪尘黛去她从书中看到的地方,接下了她拍照、修图、排版、设计的活,而尘黛只需要在文档上打出汉字。
有时手机声音外放,尘黛屏气敛声,让李明澈引导着父母,讲老家漠雪的传闻。
“你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些,以前给你讲,你都不爱听。”仲保娥道。
“嗯……”李明澈看向尘黛,尘黛连连摆手。
“好奇。”李明澈道。
李君儒原本就爱讲故事,倒也未深究,开始讲当年李明澈爷爷的爷爷如何从湜渊去了漠雪,李明澈的妈妈如何投奔长姐而去,讲长途迁徙过去的那些人,后来如何。
“出来这么多年,再回去还是什么都能找到,那些路、房子一点都没有变,几十年了还是栅栏门。四道歪现在只剩你三大爷一人了,挺孤独的,没个说话的。”李君儒道。
四道歪是李明澈在漠雪时的村子。
“你三大爷一个人守着一个村子?”挂了电话后,尘黛问。
“我爸的意思是,当初从临河去漠雪的那一支人,我们那个村子现在只剩我三大爷一个人了,不是村子没人了。”
“其他人呢?”
“有的回来了,有的去了别的地方,漠雪太冷,不养人也不养地。我哥哥很小的时候,可能四五岁吧,我大娘就没了,我大爷一个人把他带大。”
“你哥呢?”
“出去打工了。”
“你们在那都繁衍几代了,还是异乡人。”
“所以,要跟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结婚。”李明澈看着尘黛,道。
“……你找我不会因为是这个吧。”
“开玩笑,不过我们俩现在都是异乡人了。”李明澈将胳膊搭在尘黛肩头道。
“嗯,这片区域,人人都有个老家。”
寒假的那次期末考,尘黛的成绩往下降,勉强未挂科,虽然她读了教材中提到的部分原着,但更多是与考试无关的课外书。
拿到试卷,一脸懵,分析不出某个作家的写作风格,搭配不对名字与国籍与流派,写不出某个名词的概念,读不懂浊声母,猜不到那句话用的是什么修辞格。
好在尘黛追求不高,能拿到毕业证就行。
“这么多书,背的动嘛,等周天我送你回去,顺便拍拍照什么的。”李明澈道,提提尘黛从图书馆背回来的一包书。
“拍渡东庄啊,别来回跑,没有人会去湜渊玩,我就自个弄着玩。”尘黛道。
这工打的,着实跑偏了。不过她现在也不怎么想这个了,她现在更在意曾经活过以及仍在活着的人。
“一个寒假,挺长的。”
“孤独寂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