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脸色顷刻间大变,刚才维持在脸上的云淡风轻感,这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木讷看向姜宁姝,唇瓣张了张,好半天才想出话语来拒绝。
“郡主远道而来,身边没有知心人伺候如何行,郡主放心吧,三日我会绣好百福图,亲手赠予郡主。”裴夫人努力笑着。
她的手伤着,压根就没想过绣百福图,郡主留人下来,这让她如何找别人绣制。
姜宁姝就知道裴夫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也不急,慢慢同她周旋。
“夫人关心本郡主,本郡主自然也关怀夫人,怎好让夫人一人操持,还是留春儿在府宅,与夫人一同绣制吧。”
裴夫人想打着为郡主好的名义推脱,姜宁姝也用同样的招数,堵了裴夫人的嘴。
裴夫人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答应给郡主绣制百福图,如今无法拒绝。
裴姝一直观察着两人,闻声主动出面解围,“臣女在府宅闲来无事,母亲绣制时可帮衬一二,郡主身边的丫鬟,还是留在郡主身边伺候吧。”
经历最近发生的事,裴姝也变得聪慧起来了。
裴夫人眸眼亮了下,欣慰视线落在裴姝身上。
她的这一对儿女终究是都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裴夫人心里无比高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蔓延。
先前她以为裴祁冷漠,可今天才知裴祁也会帮她解围。先前以为裴姝大大咧咧,说话做事没有脑子,现在也却发现她也有了自己的手段和心思。
如此甚好!
姜宁姝今天真是要对裴姝刮目相看了,往常只以为她是个嚣张跋扈,心思恶毒的千金小姐,今天竟然也能和她周旋一二。
“据我所知,裴大小姐并不会刺绣吧?”姜宁姝直接点明道。
裴姝生来高贵,又是裴夫人最后一个孩子,异常宠溺。像刺绣这样的活计,根本不让她沾手。
裴姝僵了下,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些许的诧异。
自古女子都会刺绣,郡主怎么知道她不会刺绣的?
她又不会未卜先知,不可能是为了今天的事,故意去查的吧。
“我确实不怎么熟练,正好跟母亲在一起好生学学。”裴姝好学模样。
裴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刚才沏茶时,郡主一直说让裴姝好生学学,现在裴姝说出了同样的话,郡主无法反驳了吧。
姜宁姝笑意大了些,“裴大小姐如此好学,值得赞赏。但这百福图可是本郡主大婚要用到的东西,容不得半点差错,更不能成为裴大小姐练手之作。”
她说完停顿了一会,笑吟吟看着裴姝,“裴大小姐可明白?”
裴姝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在姜宁姝注视的目光下,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明白。”
姜宁姝很满意,“春儿,留在裴府帮裴夫人,三日后在来取百福图。”她说到最后,咬字越重,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感。
先前只有这些人欺压她的份,现在她有还击的能力,真是好不痛快。
裴夫人说不出话来,她看出郡主的一意孤行,她再怎么反抗都是不行的。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双手,暗忖这不会是郡主想出来,故意整治她的招数吧?
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郡主,又看了看下方的裴祁,咬牙忍了下来。
只要郡主嫁进裴家,为裴家助力,她受点苦都是应该的。
“是。”想此,她点头应下来。
姜宁姝笑了,“本郡主还有事,便不叨扰裴夫人了。”
姜宁姝说完大步走出去。
“恭送郡主!”裴夫人等人行礼送别。
裴祁站起身,跟随姜宁姝一起走出正堂。
两人朝外走去,姜宁姝浑身透着一股愉悦感。
挤压了十几年的怒气,今天得以出一出,大快人心。
裴祁感受到了,斜眼看姜宁姝。
欺负了裴夫人和裴姝,这么高兴吗?
“很开心?”裴祁忍不住询问。
姜宁姝这会心情好,愿意同他说两句,“当然开心。”
“刚才所说的,可当真?”裴祁换了个话题。
姜宁姝瞥他一眼,“什么话?”
“要嫁我之事。”裴祁也不遮遮掩掩,说得坦然。
姜宁姝耸肩,“我何时说过,要嫁裴将军?”她并不打算承认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裴祁莫名有些伤心,“郡主刚刚在正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所说,难不成不想认?”
姜宁姝似才想起有这个事,恍然大悟,“裴将军怕不是听错了,我说的是等裴夫人绣制要百福图。”
“那不就是要嫁我。”裴祁依旧坚信自己的话。
他不知道百福图是什么样的,但裴夫人能轻松应答下来,想来必定能完成。
姜宁姝嘲弄着笑了两声,“怎么?裴将军觉得裴夫人可以在三日内绣制要百福图?”
“有何不可!”裴祁当即道。
姜宁姝带笑的眼眸几次窥探过他,“那裴将军便祈祷裴夫人能按时完成吧。”
姜宁姝今天想出这一招数,就是为了整治裴夫人,哪里是想嫁裴祁。
“会完成的。”裴祁肯定的语气。
她想迎娶郡主,裴夫人必须得完成。
姜宁姝不想辩驳什么,她留春儿在裴府,说是帮裴夫人一同绣制,实则是想故意捣乱,让裴夫人完成不了。
走出裴府高门,姜宁姝看都不看裴祁,径直坐上马车。
裴祁目光紧盯看着,她一定是姜宁姝,一定是。
“百福图是什么样的?”裴祁让随风去找个样式来,再让人赶工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裴夫人完成不了,他也好替换上去。
不得不说裴祁的担忧是对的,一直到晚上,裴夫人都未曾摸到线。
春儿总是提要求,说什么大婚之物必须不沾染凡尘,是神圣之物,要裴夫人沐浴焚香,还要她斋戒。
裴夫人手烫伤,平嬷嬷为她上药膏,春儿阻止了去。说怕药膏上手,手摸锈线会沾染上去。
大婚之物沾染上药膏,不吉利。
春儿提了一大堆要求,裴夫人不悦,可又不能反驳。
按照春儿的指示,裴夫人准备了许久,夜深人静才坐在锈架前。
双手拿起针线,还没用力,手掌传来刺痛。
她的手本就烫红了,经过一下午的摩挲,这会完全肿胀了起来,五指根本握不到一起去。
“夫人,绣线得这么拿。”春儿站在一旁指导。
裴夫人手动了下,疼痛席卷而来。
春儿像是没看见,继续指导着,“夫人要这样拿针拿线,才能绣出好的百福图来。”
裴夫人想按照春儿所说的做,可是手心根本握不到一起去。
平嬷嬷有些于心不忍,让丫鬟拿来湿毛巾。
“春儿姑娘,每个人绣法不同,只要最后将这百福图修出来,用什么手法倒不重要。”平嬷嬷解围。
春儿情绪淡淡,“话虽这般说,可这百福图意义不凡,且有王妃珠玉在前,裴夫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与之匹配。”
春儿是邻国北平王妃身边的人,眼界胆识非常人能比,察觉出裴夫人有些不耐烦了,都允许她身边的嬷嬷出面说话,立马搬出北平王妃来。
裴夫人想要训诫春儿的心思就此落下。北平王妃可不是她能与之匹配的。
“就按照春儿姑娘指导的来吧。”陪夫人不情愿,可不敢流露出半点的情绪。
春儿恭敬点头,上前教导裴夫人。
裴夫人忍着痛握住阵线,一针一线绣制。
邻国郡主去裴府和国公府的事,不到一天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前两日议论郡主要嫁陈府的那些人,今儿都在议论这是怎么回事。
郡主前些天只去了陈府,再没有任何动静。他们都以为郡主要嫁陈府了,谁知今天竟然又去了裴府和沈府。
难不成前两天是在考察陈府,发现陈府不适合嫁进去,这才又去了别的府宅。
众人众多风云,猜测什么的都有,还有的说郡主本来要嫁陈府了,但是被陈扶砚逼死的裴家养女死不瞑目,深夜出现,吓得郡主立马放弃陈家。
姜宁姝听见这样的传言,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是该笑自己还活着,没有变成鬼。还是该哭她都死这么长时间了,京城百姓竟然还记得她。
“郡主,三皇子送了信来。”小丫鬟小跑着进来,双手奉上信封。
姜宁姝抬手一指,示意丫鬟放在桌上就是了。
三皇子这时候送来信,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定然是知道了白天她在裴家的所作所为,怕裴祁猜不出她的身份,从而厌恶了她,怕她再也入不得裴祁的眼,也不能给他从裴祁身上获取想要的东西了。
姜宁姝懂,她都懂。
被人救起给了新的身份,就得处处受限。
她看着镜子中雍容华贵的自己有些恍惚,过往十几年,她何曾这般尊贵过。
别看她现在的身份光鲜亮丽,实则也是一枚棋子。
是两国皇帝的棋子,是三皇子的棋子,更是北平王和北平王妃的棋子。
还是真正郡主的替身。
邻国皇帝忌惮北平王的势力,与本国皇帝立下契约,让北平王的女儿嫁到楚国,作为人质威胁北平王。
北平王和王妃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处于困境中,可又不敢忤逆皇上,那段时间哀愁不已。
三皇子明面上闲云野鹤,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实则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敏锐察觉到北平王和北平王妃的烦恼,便提出让人假借之法蒙混过关。
最开始北平王还有些担心,怕事情败漏给他们安个抗旨的罪名,可见了姜宁姝一面,觉得三皇子是真心帮扶,没有随便找个人来凑数,便同意了下来。
姜宁姝脑海里回想着,纤柔长指缓缓抬起解下面纱,抚摸上这张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