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二的清晨,王谦正在院子里给杜勇军熬熊骨汤。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陶罐底部,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杜勇军的腿伤已经好了些,但按老周的说法,至少还得卧床一个月。
\"谦哥!谦哥!\"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王谦抬头一看,是屯里的半大小子铁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咋了?\"王谦放下汤勺。
铁蛋扶着膝盖直喘:\"杜...杜鹏在学校跟人打起来了!头...头都打破了!\"
王谦手里的汤勺\"咣当\"掉在地上。杜鹏今年十四,在公社中学读初二,平时最是老实本分,怎么会跟人打架?
\"小荷!\"王谦朝屋里喊了一声,\"我去趟学校,杜鹏出事了!\"
杜小荷挺着肚子从屋里出来,脸色煞白:\"咋回事?严重不?\"
\"还不清楚,我去看看。\"王谦匆匆穿上棉袄,\"你在家等着,别着急。\"
王母闻声出来,递给他一个布包:\"带上点钱,万一要医药费。\"
王谦骑着自行车往公社赶。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他顾不上这些,蹬得飞快。公社中学离牙狗屯有七八里地,平时杜鹏都是住校,周末才回家。
刚到校门口,王谦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他挤进去一看,杜鹏坐在台阶上,额头上缠着块带血的布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校服也被扯破了。旁边站着个穿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正指着杜鹏的鼻子骂。
\"小兔崽子!敢打我儿子!知道我是谁吗?\"
杜鹏倔强地仰着头:\"是他先骂我姐的!\"
王谦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怎么回事?\"
\"姐夫!\"杜鹏一见王谦,眼泪顿时下来了,但很快又憋了回去,\"我...我没给家里丢人...\"
穿呢子大衣的男人上下打量着王谦:\"你是他家长?\"
\"我是他姐夫。\"王谦蹲下身检查杜鹏的伤势,额头上的口子不小,还在渗血,\"谁打的?\"
\"我打的!\"一个胖乎乎的少年从男人身后站出来,一脸倨傲,\"谁让他先动手的!\"
王谦强压怒火,转向穿呢子大衣的男人:\"这位同志,孩子打架总有个缘由,能不能先说说怎么回事?\"
男人冷哼一声:\"缘由?我儿子是班长,管纪律是天经地义!这小兔崽子不服管教还动手,就该开除!\"
杜鹏气得浑身发抖:\"他胡说!是刘小胖骂我姐'山里丫头不检点,挺着肚子勾引男人',我才打他的!\"
王谦闻言,拳头瞬间攥紧,指节都泛了白。但他知道不能冲动,深吸一口气道:\"这位同志,孩子的话不能全信。要不咱们找老师问问?\"
\"问什么问!\"男人一挥手,\"我是公社供销社主任刘长贵,我说的话就是证据!今天要么赔礼道歉赔医药费,要么就开除!\"
王谦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少年如此嚣张,原来是官二代。1984年的供销社主任可是实权人物,管着紧俏物资的分配,难怪这么趾高气扬。
\"刘主任,\"王谦尽量保持语气平和,\"事情没弄清楚前,不好下定论。要不这样,我先带杜鹏去卫生院包扎,回头再找学校处理?\"
刘长贵还要不依不饶,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女教师匆匆赶来:\"两位家长别激动,校长请你们去办公室谈。\"
二 据理力争
校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老校长姓赵,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公社德高望重。他听完双方陈述,又询问了几个在场学生,大致弄清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刘小胖在课间嘲笑杜鹏穿得土气,杜鹏没理会。后来刘小胖变本加厉,说杜鹏的姐姐杜小荷\"山里丫头不检点,挺着肚子勾引男人\",这才激怒了杜鹏,两人打了起来。刘小胖虽然胖,但比杜鹏高半头,又学过摔跤,所以杜鹏吃了亏。
\"赵校长,\"刘长贵拍着桌子,\"我儿子是班长,维护班级纪律是他的责任。这山里孩子不服管教还动手,必须严肃处理!\"
王谦沉声道:\"刘主任,您儿子辱骂在先,这事全班同学都能作证。\"
\"小孩子拌嘴算什么辱骂?\"刘长贵不以为然,\"再说,他姐的事公社谁不知道?跟个猎户不清不楚...\"
\"刘长贵!\"王谦猛地站起来,双眼通红,\"你再敢侮辱我媳妇一句试试!\"
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刘长贵被王谦的气势震住,一时语塞。老校长连忙打圆场:\"都冷静!王同志,你先带杜鹏去包扎。刘主任,咱们再好好谈谈。\"
王谦扶着杜鹏去了公社卫生院。伤口不算太深,但需要缝合。杜鹏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缝完针才小声问:\"姐夫...我会被开除吗?\"
王谦揉了揉他的脑袋:\"不会。你没错,姐夫给你撑腰。\"
回到学校时,刘长贵已经走了。赵校长单独留下王谦,叹了口气:\"王同志,这事难办啊。刘主任说要是不开除杜鹏,明年学校的煤炭指标就...\"
王谦冷笑一声:\"赵校长,您教书育人一辈子,就为几吨煤折腰?\"
老校长脸一红,随即又叹了口气:\"你不懂...学校两百多号师生,冬天没煤怎么过?\"
\"煤的事我想办法,\"王谦突然说,\"但杜鹏不能开除。\"
赵校长惊讶地看着他:\"你能弄到煤?\"
王谦点点头:\"我认识林场的人,他们每年都有计划外指标。只要您公正处理这事,我保证学校不缺煤。\"
最终,在校长的斡旋下,双方各退一步:杜鹏和刘小胖都记过一次,但不影响升学。刘长贵虽然不满,但听说王谦能弄到煤,态度也软化了。
回屯的路上,杜鹏坐在自行车后座,小声说:\"姐夫,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王谦摇摇头:\"你保护姐姐,没错。但下次别动手,告诉老师就行。\"
\"可他说得那么难听...\"杜鹏声音哽咽,\"姐那么好...\"
王谦心头一热:\"傻小子...回家别跟姐说这事,她怀着孕呢。\"
三 两家同心
到家时已是傍晚。杜小荷一见弟弟头上的纱布,眼泪就下来了:\"咋弄的?疼不疼?\"
杜鹏勉强笑笑:\"没事,打球不小心摔的。\"
杜小荷将信将疑,看向王谦。王谦使了个眼色:\"男孩子嘛,磕磕碰碰正常。老周看过了,说没大碍。\"
杜母忙着热饭,杜勇军也撑着从床上坐起来,问长问短。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吃饭时,王谦注意到杜鹏吃得很少,眼神也躲躲闪闪的。
\"鹏啊,\"王谦给他夹了块鱼肉,\"多吃点,伤好得快。\"
杜鹏点点头,却突然放下筷子:\"爹,娘,姐...我有话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杜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说到刘小胖侮辱杜小荷那段时,少年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我...我没忍住...给家里丢人了...\"
杜小荷听完,眼圈也红了,一把搂住弟弟:\"傻小子...姐不值得你这样...\"
\"值!\"杜鹏抬起头,眼神坚定,\"姐夫说过,男人要保护家人!\"
杜勇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像咱杜家的种!不过你姐夫说得对,下次告诉老师,别动手。\"
王谦没想到杜鹏会主动坦白,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这事怪我。刘长贵是因为韩老师的事记恨咱们家...\"
\"啥韩老师?\"杜母一脸茫然。
杜小荷轻声解释了韩雪的事。出乎意料的是,杜母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我当啥大事呢!咱家小荷有人争,说明我闺女优秀!\"
杜勇军也笑了:\"就是。谦儿要是见异思迁,老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屋里顿时笑成一片,连杜鹏都破涕为笑。王谦看着这一家人,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山里人的朴实,没有弯弯绕绕,认准了一个理就一条道走到黑。
第二天,王谦去找了林场的场长。凭着杜勇军的老交情,加上王谦答应开春后帮林场培训几个猎手,场长爽快地批了五吨计划外煤指标给学校。
这事很快在公社传开了。刘长贵没想到王谦真有这本事,态度顿时软了下来,还主动让儿子给杜鹏道了歉。赵校长乐得合不拢嘴,特意在全校大会上表扬了杜鹏\"爱护家人\"的行为。
周末,杜鹏回家时像变了个人似的,走路都带风。他神秘兮兮地把王谦拉到后院:\"姐夫,你看!\"
书包里是一张奖状和一支钢笔——是学校奖励他的\"优秀学生干部\"。
\"刘小胖的班长被撤了,\"杜鹏兴奋地说,\"赵校长让我当!\"
王谦揉了揉他的脑袋:\"好样的!记住,当班长要以德服人。\"
杜鹏郑重地点头:\"嗯!像姐夫一样!\"
晚饭时,杜小荷特意做了杜鹏最爱吃的小鸡炖蘑菇。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上,其乐融融。杜勇军的腿伤也好多了,已经能拄着拐下地走动。
\"谦儿啊,\"杜勇军抿了口酒,\"开春我想把房子翻修一下,到时候你帮着张罗张罗?\"
王谦点点头:\"正好我攒了些钱,给您老添点料。\"
\"不用,\"杜勇军摆摆手,\"你的钱留着给孩子用。我就是想着...等外孙出生,得来姥爷家玩不是?\"
杜小荷红着脸低头扒饭,杜母和王母则开始热烈讨论婴儿衣服的样式。窗外,腊月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棂\"咯吱\"作响,但屋里却温暖如春。
远处传来屯里老人哼唱的古调:
\"冬月里来北风吹,
少年意气不可摧。
护家卫亲真汉子,
来年必定成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