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后洪伟言跪倒在地,语言振聋发聩。
“陛下!王杰该杀!不杀不可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王杰有五大罪状,五该杀!
一该杀,他私自隐瞒祥瑞神像,心怀不轨,该杀!
二该杀,没有圣旨或兵部行文,私自招兵扩编,豢养私军,图谋不轨,该杀!
三该杀,轻起战端,打乱国朝国策,不顾大局,该杀!
第四该杀,所需粮草不以国朝地方供应,私自筹措,并且筹措成功,有藩镇之行,该杀。
五该杀,多次擅自使用国朝祥瑞神器,致使神器损坏,罪不容赦,该杀!”
“如此不守规矩,不尊王法,这就是肆意妄为,就是私设藩镇,这是大明祸乱,亡国之兆呀!陛下!
“如此五该杀之人,陛下难道还要褒奖封侯?而不是杀之,以正国法,以正视听吗?”
刑部侍郎后洪伟言之言句句在理,句句属实。
这五条中,每一条都可做实,这是不能反驳的,而最触碰皇朝底线的,还是第四条藩镇割据,这是任何有宋以来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五代以后,几乎所有的朝代都在防止藩镇割据,凡是有苗头的,统统都要掐灭,宁可杀错,也不放过,这是皇朝的底线。
而第五条毁坏祥瑞神器,则如同一根带剧毒的黄蜂刺直插天启皇帝本人。
他王杰作为锦衣卫千户,皇帝近卫亲军,面对如此神奇的祥瑞神奇,一不汇报,二不请示,隐瞒不报,先斩后奏,私自将祥瑞神奇给用坏,他眼里还有皇帝陛下吗?
这是直接上眼药,是为了触怒天启皇帝本人,是在挑拨天启皇帝和毛承杰的关系。
正常情况下,得到祥瑞神器,就应该早日贡献给皇帝,你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怎么敢擅自使用?
你的眼睛里还有没有皇帝?目无君上,你还要皇帝庇护你?这是最该杀的,最不能容忍的。
朝堂文官玩惯了勾心斗角,他们非常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产生嫌隙,就无法弥补,中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大,一直到彻底决裂。
大殿上,所有的朝臣都对这“五该杀”的理由,佩服的五体投地,真的佩服这位刑部左侍郎,他能在这么快时间里,想出这么多不能辩驳的理由,不愧是两榜进士,脑袋瓜子转得真快。
五该杀罪状,从不同角度讲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王杰锁的死死地,哪一条都能要了他的命,五条齐发!这样,看你还能不死?
其实,大明控制武将是非常严格的,非常完备的,根本不能行藩镇之事,比如,武将亲兵不得超过三百;
又比如,军队行军粮草不得自己携带,都必须沿途州府供应,而且还要求沿途州府只能供应一日。
这是有效的控制部队的行动轨迹,没有粮草,你打什么仗?造什么反?从物资上就死死地控制了军队,限制了将领。
皇帝们也很忌惮带兵的武将,也很乐意看到文官对武将的弹劾和压制,毕竟,国家安定,皇位稳固大于一切。
而武将们一旦违反任何一条,朝中御史言官一弹劾一个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触犯了这些规则,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武将们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扯旗造反;二是引颈就戮;
历史上的“吴桥兵变”,就是因为孔有德部奉命出征,吴桥县故意刁难,不给补给,士兵们饥饿难耐,偷食当地士绅王象春家的鸡。
孔有德赔礼道歉,将士兵插箭游营,依然无法平息士绅王象春管家的怒火。
王家仗着在朝中有人做文官,仗势欺人,逼迫太甚,引起的士兵哗变。
一只鸡的逼迫,引发了一场兵变,如果部队有充足的粮草,他们何必去偷鸡充饥?如果不是以文抑武发展到变态程度,一只鸡多大点事,赔礼道歉,执行军法了,还能怎样?
可是,一旦上升到违制的高度,那可就是大事了。可见,朝堂对军队的限制之严。这场哗变逼反了孔有德部,也给山东带来了巨大的危害,后患无穷。
又比如,武将不得越界作战,即便追击残敌到了边界,眼看着就是一击而灭,但追击的官军若是跨过所辖之地得边界,那就是死罪,这是防止武将与地方相呼应串联。
现在毛承杰私自在鞍山设立战场,自己筹措粮草,还违制招募那么多士兵,这一样样,一条条都是死罪。
看到这个楚党中坚已经刺出关键性的一刀,其他以楚党为首的势力也纷纷落井下石,纷纷要置毛承杰于死地而后快。
他们在长期和东林党争斗的过程中发现,个别小党派根本不是东林党的对手,他们只有抱团取暖才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们都明白:熊廷弼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毛承杰得势,就会夺取熊廷弼在辽东的机会,如果熊廷弼这面大旗彻底的倒掉,他们楚党将满盘皆输,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其他小党派面对东林党更还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毛承杰打倒,消除楚党熊廷弼的隐患是第一要务。
原本,讨论对毛承杰封镇北侯的事情,这么一吵吵,不光不能因功封侯,反而罗列出一大串的罪状,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更别说封侯之事。
真是世事无常,大肠套小肠。
天启皇帝听到洪伟言说:毛承杰多次擅自使用国朝祥瑞神器,致使神器损坏,罪不容赦的时候,也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毕竟,这可是真正的祥瑞神器呀!他竟然用来养十万兵!要是完好无损到自己手里,那自己还会为每次缺少粮草物资而操心吗?
随后,他又明白过来:这王杰可是自己的亲军近卫,他使用神器也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而是代表自己杀敌报国的,虽然有罪,但罪不容诛。
天启皇帝想到这里,替毛承杰分辩道:“洪爱卿,王杰使用神器,也是迫不得已,也是为了保卫国朝,拯救大明百姓,并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虽然不合常理,但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的!”
洪伟言梗着脖子道:“陛下,此言差矣!国法纲纪,列出来就是要遵守的,任何时候都应该遵守,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否则,酿成后患无穷!”
天启皇帝又说:“爱卿多虑了,王杰身为锦衣卫,是朕的亲军卫队,危难时刻倾身而出,抵抗外敌,保护百姓,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他是不会做出割据谋乱的事情的,没必要非要治他于死地吧?”
“陛下!你可还记得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前身居何职?那也是后周世宗柴荣的近臣,担任的可是殿前督检点,掌握的就是皇家禁军,他不是皇帝亲军近卫吗?不一样发动了陈桥兵变吗?”
“武将掌兵又有钱粮,这是取祸之道!陛下万万不可姑息呀!”洪伟言说罢,跪倒在地恸哭不起,尽显忠臣直言死谏的忠贞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