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如愁绪般缠绕着侯府的飞檐,姜婉站在窗前,望着手中的密报发呆。密报上寥寥数行字,却像重锤般砸在她心上——“陆世子被皇上召入偏殿独处两刻钟”。
“姑娘,您都站了半个时辰了,喝口茶吧。”丫鬟小桃捧着青瓷茶盏走近,茶汤里飘着的茉莉花瓣轻轻晃动。
姜婉摇头,指尖摩挲着密报边缘:“小桃,你说皇上会不会……”话未说完,却已红了眼眶。自陆景渊接手户部贪腐案,朝堂上的明枪暗箭便没断过,她最怕的,就是皇上对他的信任出现裂痕。
“不会的!”小桃语气坚定,“陆世子对皇上忠心耿耿,上次还冒死呈上右丞相的罪证,皇上定是明事理的。”
姜婉苦笑:“朝堂之上,忠心未必能抵过猜忌。”她转身走向书桌,铺开宣纸,“我得做点什么,不能让景渊一人承担。”
“姑娘要做什么?”小桃凑近,见她提笔写下“侯府历年往来文书整理”几个字,眼中闪过担忧,“老夫人前日刚说不让您掺和朝堂之事……”
“祖母是怕我惹祸,”姜婉咬唇,笔尖在纸上落下重重一笔,“可景渊若有闪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深夜,侯府书房的烛火映出两个人影。姜婉戴着老花镜,仔细核对账本上的日期,身旁的小桃打着哈欠,强撑着帮她整理文书。
“姑娘,这是城西码头案的通关文牒,”小桃递过一叠纸,“上面有侯府管家的签字,但都是按流程走的,没什么不妥。”
姜婉接过细看,忽然皱眉:“不对,这里日期有误。码头案案发于初三,可文牒上的呈交日期却是初二——这说明侯府提前知晓案情?”
小桃脸色一变:“这……难道有人故意篡改文书?”
“嘘——”姜婉竖起手指,侧耳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文牒塞进抽屉,转身时,正见祖母在丫鬟搀扶下走进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祖母看着桌上堆积的账本,语气虽淡,却藏着责备。
姜婉强作镇定:“睡不着,便想整理下文书。祖母怎么来了?”
祖母在圈椅坐下,示意丫鬟退下,这才开口:“哀家知道你担心陆景渊,但你可知,你这样做只会让皇上更猜忌?”
“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姜婉忍不住提高声音,“那些人伪造文书、颠倒黑白,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婉婉,”祖母叹了口气,“朝堂不是侯府的后花园,皇上的疑虑也不是靠几本文书就能消除的。你越想证明清白,越会显得心虚。”
姜婉攥紧帕子,忽然想起陆景渊说过的话:“皇上多疑,我越撇清,他越放心。”难道真的只能被动等待?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陷入危局?
“祖母,”她忽然跪下,“我知道您反对这门婚事,怕侯府卷入风波。但景渊是真心待我,我不能在他危难时退缩。”
祖母伸手扶她起身,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心中一软:“哀家不是反对你们,只是担心你嫁过去要面对无穷无尽的争斗。你还小,不懂朝堂的残酷……”
“我懂!”姜婉直视祖母,“就像当年祖父被构陷时,您独自支撑侯府一样,我也能成为景渊的后盾。”
祖母一愣,眼中闪过痛楚。当年侯府险些因党争覆灭,是她用计扳倒政敌,才保住侯府根基。这些事,她从未对姜婉提起过。
“你从何处得知……”祖母声音发颤。
“上个月整理库房,我看到了祖父的旧案卷宗,”姜婉轻声道,“祖母,我不想再像您当年那样,只能躲在幕后落泪。我要站在景渊身边,和他一起面对。”
祖母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哀家帮你。但你记住,一切听我的安排。”
三日后,京城传出消息:侯府将于十五月圆之日,在正心坊开设文书阁,公开历年与朝堂往来的文书,供百姓和贵族查阅。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周明远在朝会上冷笑:“侯府这是做什么?欲盖弥彰吗?”
陆景渊却淡淡道:“清者自清,侯府此举,正见磊落之心。周大人若心中无愧,何不去文书阁走一趟?”
周明远脸色铁青,却不敢接话。散朝后,他匆匆派人去右丞相府报信,却不知,此时的侯府正心坊,姜婉正与祖母核对最后一批文书。
“姑娘,陆世子来了!”小桃匆匆跑来。
姜婉转身,见陆景渊一身便服,眼中带着担忧:“婉婉,你胡闹!公开文书虽是良策,但万一被人挑出瑕疵……”
“不会有瑕疵,”祖母走过来,手中拿着当年侯府平反的卷宗,“哀家亲自核查过,所有文书皆无问题。何况——”她看向姜婉,“有人想借此机会,让皇上看看侯府的底气。”
陆景渊一愣,随即明白:侯府此举,不仅是自证清白,更是向皇上表明,即便公开文书,也经得起任何查验。这是世家大族的自信,更是对皇权的无声表态。
“老夫人深谋远虑,晚辈佩服。”陆景渊深深一躬。
祖母看着他,目光柔和了几分:“哀家只希望,你能如这文书般清白,护婉婉一生周全。”
十五那日,正心坊人山人海。姜婉身着素色襦裙,站在文书阁前,看着贵族们鱼贯而入。周明远也来了,带着几个户部官员,说是“奉旨查验”。
“姜姑娘,这城西码头的文牒日期有误,你作何解释?”周明远举着文书,眼中带着得意。
姜婉微微一笑,示意小桃捧出另一叠文牒:“周大人请看,这是码头案的原始记录,案发当日巳时三刻,侯府便收到官府通知,因此提前备好了文牒。您手中的那份,不过是誊抄时的笔误,原始记录上可是有县令的亲笔批注。”
周明远翻看原始记录,见上面果然有红色批注“情况紧急,特准提前呈交”,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周围百姓见状,纷纷议论:“看来侯府真是清白的!”“周大人这是故意找茬吧?”
就在这时,一队皇宫侍卫突然赶来,领头的太监高声宣旨:“皇上有旨,着陆景渊、姜婉即刻进宫!”
姜婉与陆景渊对视一眼,心中虽紧张,却也有几分释然。该来的,终究来了。
乾清宫内,皇上看着桌上的文书,目光在姜婉身上停留:“听说你开了文书阁,供百姓查侯府卷宗?”
姜婉跪下叩首:“回皇上,侯府行得正坐得端,无所畏惧。何况……”她抬头,“皇上若对侯府有疑虑,尽可派人彻查,民女绝无二话。”
皇上挑眉:“你倒是胆大。就不怕朕真的查出什么?”
“民女相信,皇上心中自有一杆秤。”姜婉声音清亮,“就像相信陆世子对皇上的忠心一样。”
屋内寂静片刻,皇上忽然大笑:“好个侯府嫡女!果然有其祖母之风。”他转向陆景渊,“陆卿家,你未婚妻这般胆识,朕若再棒打鸳鸯,倒显得朕不通情理了。”
陆景渊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只叩首道:“皇上明鉴。”
“起来吧,”皇上挥了挥手,“朕命人查过了,户部贪腐案确与右丞相有关,你继续督办。至于你二人的婚事……”他看向姜婉,“待案子了结,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姜婉与陆景渊再次叩首,心中满是感激。走出皇宫时,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说不出的温暖。
“婉婉,”陆景渊轻声道,“你今天真是太勇敢了。”
姜婉轻笑:“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就像你永远站在我身后一样,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陆景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望着京城的万家灯火,心中笃定:有她如此,夫复何求?
而此时的侯府,祖母望着天边的晚霞,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从今天起,姜婉真正长大了。那个曾经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如今已能与爱人并肩,直面朝堂的风雨。
“老夫人,”丫鬟递来一盏茶,“您说皇上会真的赐婚吗?”
祖母抿了口茶,嘴角扬起笑意:“会的。因为皇上需要陆景渊这样的能臣,更需要侯府这样的世家支持。这桩婚事,于国于家,都是美事。”
夜色渐深,姜婉靠在陆景渊肩头,听他说着朝堂上的趣事。她知道,前方或许还有无数挑战,但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没什么可惧怕的。
至于姜柔,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此刻正攥着帕子咬牙切齿。但姜婉相信,善恶终有报,属于她们的未来,必定是光明坦途。
风轻轻吹过,带着些许花香。姜婉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心中满是期待。她知道,属于她和陆景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