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月病了足足七天,本就没能平息的关于她心悦太子成疾的传言愈演愈烈,外头不敢造谣太子,但能说,是她纠缠太子。
她清醒时,秋水一直在她身边哭诉:“小姐,您患病时神智不清一直喊太子的大名,老爷冲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说夫人生出小姐这样的女儿,简直就是辱没谢氏门楣!”
谢知月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秋水的话她没放在心上。
父亲是名流勋贵之家的家主,声望大,谢世门生遍布天下,父亲本就将门楣看得高于一切,也是因为如此,他后来才会在朝局中倒向太子。
比起她辱不辱没谢氏门楣,她更想知道的是,那场梦,究竟是前世她死后真实发生的事,还就是一场梦?
如果这是真实发生的,她不能接受。
齐景暄不该如此殒落,大盛王朝更不该如此落幕。
梦中唯一庆幸的,仅有齐景暄死前硬撑着写出的那篇国策诏书,终是被连城公主为他正名了。
倘若诏书一直被贺兰公子冠名,齐景暄的帝号献文是由贺兰公子为他定下,那就是对他的顶级侮辱。
至少,梦中那位拥有治国安邦大才的帝王,没有受到此等折辱。
还有她放不下的那句缺月挂疏桐,缺月究竟何解?她只恨不能立马冲过去问齐景暄,梦中一切,到底是真是假,父亲怎么就是逆贼了,他真的没碰过赵良娣那些东宫姬妾吗?
她更希望那真的是一场虚幻的梦,可梦境细节,真实得叫她自己都无法诓骗自己。
分辨是真是假,待到中秋,看看那位前来盛京的贺兰公子,应该就能见分晓了。
梦中的贺兰公子身边有个婢女,那婢女生得一副温婉如水的花容月貌,长袖善舞,是贺兰公子的挚爱女子.......
说好的谢萧两家中秋定婚,终是因两件事耽搁了。
其一,是谢知月的第二场病,其二,是帝后举办中秋佳节夜宴,宴请群臣及家眷。
中秋当日,萧郁芸一早就愁眉苦脸的亲自上门来寻谢知月。
“女儿,你父亲说,今日中秋夜宴,恐是帝后要为太子相看太子妃,他的意思是,你切莫不可打扮得太过于招摇,你父亲他,不希望你嫁太子,就是当真心悦太子,你也得趁早死了那条心。”萧郁芸的话说得很直白。
“母亲,女儿斗胆问一句,父亲为何不希望女儿嫁给太子?为何想让女儿嫁给表哥?”
前世是陛下赐婚,她还是嫁了,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要嫁的人就是萧寰。
齐景暄说关于父亲为什么想要她嫁给萧寰的事,她没有告诉父亲,因为她知道嫁给齐景暄是死路一条,她也想为自己和家族争取生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自有他的考量。”萧郁芸压根不愿在这些方面跟女儿大做文章。
“那若是陛下赐婚,君命不可违呢?”
这话算是问住萧郁芸了,她只能支支吾吾的回答:“太子选妃,按理说该选不上你,你才情不出众,无贤德之名,还够不上太子妃标准。但你的出身,倘若陛下顾及你父亲颜面,也不会让你为姬妾。”
母亲说的这些,与那日宫中陪你过,齐景暄说的相差无几。
她不仅达不到太子妃标准,按前世出嫁前的标准,她连名门闺秀标准都不足。
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女红稀烂,愚笨天真,这是齐景暄对她的评价。
可即使是那样的她,也还是成了那位大盛王朝天之骄子的正妻。
母亲给她选了一身夜宴的衣裳后就离开了,是一身显老气的杏黄色缠枝芙蓉裙,虽也华丽,却不符合豆蔻年华的少女。
谢知月本就没有太多心思梳妆打扮,临行前,就粗略的描了个眉,在唇上点了些口脂就出门了。
夜宴选地在章华宫,宫殿四方环水,为赏月佳境。
天色渐暗,宫殿琉璃瓦下八百八十八盏宫灯映得水面如同白昼,殿中舞姬赤足踏着红莲地毯起舞,金铃在脚踝叮当作响,歌舞升平尽显大国华贵奢靡。
夜宴处于初开场阶段,帝后未至,宾客先到。
男女需分席入座,谢知月还是紧跟着母亲,选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入座。
刚坐下,她视线就忍不住往临近龙椅下方的位置上瞟。
齐景暄还没来。
可当她收回目光时,就看到她对面的男宾席上,那一抹身着红色锦衣,唇角挂着温润笑容正礼貌与身边人攀谈的绝色身影。
男人身上红袍金丝绣纹照常繁复华丽,一头墨色青丝半束,如瀑散落,那修长的手指随着唇瓣的张合,漫不经心的轻轻敲击桌面。
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润儒雅与高贵不凡。
那样艳的衣着,浓艳的红,骄阳当空般的绝代姿容,与她前不久梦中的一缕残白相轮番交错。
对面那骄阳似火的人,犹如一幅可望不可求的绝世画卷。
震撼得她无法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对面正与臣子宾客礼貌交谈的男人察觉到来自对面女宾席的异样目光,侧目望过去,眉眼一弯,轻笑着冲她颔首致意。
男人桃花眼漾起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宫灯绚丽的光晕,如惊鸿过境般潋滟惊艳。
这种场合,他惯会将温润儒雅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那唇角时刻保持的浅笑与礼貌接应他人言语的模样,叫她不禁想到东宫书房,这人教她念诵的诗句:“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我有嘉宾,鼓瑟鼓琴。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明明不是他的宴席,亦不是他的嘉宾,他坐的更不是主座,连属于他的太子席位都没坐,满堂嘉宾却偏偏像是为他而来的。
大抵是这个时期的他,太过于光彩夺目。
其实说实话,抛开幼年相见,洞房花烛夜时她就被这个容貌绝代又温润儒雅的男人吸引,沉迷于他在外的得体形象,却也畏惧他私下里截然相反的极端性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