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这种“熟人”,岳鹰的第一反应就是夺门而逃,结果还没等她挪开步子,就听见 “咚” 一声闷响。
那个名叫柳泉的男子,直挺挺摔倒在地。紧跟着烛火 “噗” 地熄灭,山洞里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等方正手忙脚乱地重新点燃油灯,柳泉已经斜倚在大石旁的干草堆上,胸前的粗布衣襟上,暗红的血迹还在不断扩大。
“柳老弟!” 方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解他的上衣包扎,“莫不是伤口又挣开了?这趟买卖不能着急,先养好了伤再说!”
柳泉费力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低头缩在角落的岳鹰。岳鹰知趣道:“义兄,我去洞外等着。”背后传来柳泉的声音:“你怎么找了个女子过来?”
方正低声解释着什么,岳鹰冷哼了一声,出了洞门。
不多时,方正从洞里出来,搓着手对岳鹰说:“妹子,你可愿意随我们去一趟怀州?”
“怀州?义兄以往不是只往北走货吗?怎么突然想起要做水路生意?”
方正顿了一下说:“这次生意和以往不同,面上是走货,实则是护人。你刚见的柳泉老弟家在怀州,随商队从常州过来的时候,被仇家盯上,几十口子只逃出他一人。
他急着回乡报信,又怕仇家追来再害他性命。就想借着走货的名头,让我们沿着运河把他护送回家。”
“把人藏货箱里?”岳鹰摇头道,“怕就怕他要躲的是官兵。”
“妹子多虑了,要是如此,海捕文书早就漫天飞了。”方正摆手说,“我想过了,这事儿不难。难就难在“密成”二字。
如今,他身边正缺一个能打掩护又能伺候汤药的,我和阿娘想着,再没比你合适的人选了。”
“义兄可知,他同你说了谎?”
“说谎?”
“初五早上,就是我刚到家那天,我亲眼瞧见他在吴记粥饭铺吃早饭。
若真如他所说,自己带着商队从南边过来,那他为何不直接朝北走,反而重新游荡回了青玉山?”
岳鹰越说越笃定,“你瞧他那坐姿,人虽伤着,却难掩行伍做派,怎么看都不像个商家子弟。还有他身上的伤,也来得蹊跷。义兄,咱们可不能随便涉险。”
方正低下头,顿了顿说道:“妹子,他给500两赏银。”
岳鹰还待说话,方正打断她说:“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岂会不知江湖凶险?自那年路上遇到暴风雪,折了货,我就没再走运过。这一场病下来,又不知道闹了多少饥荒。
你婶子,你嫂子,你侄儿,哪个不跟着受苦?尤其是你嫂子,一次次回娘家借钱,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
如今又添了一个小的,家里处处都要用钱。这人确实来路不明,可只要我把他平安送到怀州,就能拿到 500 两银子。这年头,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差事?”
“可是……”
“你的顾虑,我懂。这几日我细观他言行,觉得他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人道说穷则思变,又所谓富贵险中求。
如今我和他都落了难,不如索性绑在一起,赌上身家性命搏上一回。不怕妹子笑话,年前起,那些逼债的就隔三差五上门,前些日子春妞差点被人掳去……”
岳鹰皱眉:“阿哥若艰难,我那里还有些银子。”
“义父早前不知帮了我多少次,现下你落了难,我这个做义兄的无力帮忙便罢,怎好再要你的银子?再说,我拉下的饥荒,也远不是几十两的事儿。”
方正叹气道,“妹子再想想吧,此时跟我出去,对你也未尝就是坏事。镇上那些风波,总得先避一避。”
“……”
“我已经反复琢磨过了,这件事真的不难。眼下都知道我急于翻身,咱们对外就打着走货的幌子,再大张旗鼓地去解库借些钱,再组一个三四人的队伍。把他藏在货箱里上了船,这事儿就成了大半……”
“解库?”
“利息是高了一些,但总归是可行的。”
这果真是要赌上身家性命了。
“我是有三五个同行好友,怕只怕人心隔肚皮。所以就想着,藏人的事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就是实在瞒不住,也好歹瞒到上了船。
到时候,只要多许好处,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最艰难的就是到渡口前的这两日行程,我要应付他们不能脱身。
若不是妹子你刚好回来,我还真不知道找谁帮忙。”
方正难为情地说:“妹子你要还有顾虑,就当今天的事没听到过。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话虽这般说,他言语间已遮不住落寞。
两人默默往回走了一阵,岳鹰终于开口道:“义兄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就办吧。不瞒你说,我近日也是急着用钱。要是除去你那500两的酬劳,他肯再付我60两银子,我就去服侍他一遭。”
方正喜出望外:“只要妹子愿意去,酬金方面我去跟他谈,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岳鹰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正心中大石落定,突然拭起了眼泪:“妹子这般帮衬我,恩情我记下了。你放心,去怀州来回至多两个月,等咱们赚足了钱,你立户的事儿,我一定会竭力想法子的。”
当夜,岳鹰跟着方婶子住下。
次日一大早,她便赶回去把狐狸皮和细软都收拾出来,自己只留了些碎银子防身,其余的都送到了方家,只说是没人看家,拜托他们帮忙保管。
方家人心里明白她的用意,纷纷红了眼眶。
临别时,方婶子追出来,紧紧拉着她的手,一直送到大路上,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你可想清楚了?
方家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可你终究还能再缓缓…… 这一去,可就踏上了险途,再没有回头路了。”
岳鹰笑道:“婶子,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莫说义兄已经细细盘算过,就算有个万一。咱还可以逃啊。可别忘了,我能打猎呢!只要咱们想,总能好好活着。”
一番话说得方婶子眉目舒展了些,叹道:“好孩子,你说得对。我能把你哥哥拉扯大,又有了你嫂子和两个孩子。
眼看麦子又要熟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咱们就在家里等着你们平安回来。”
早开的油菜花在微风里荡漾,几只蝴蝶追逐着,落在路旁的野花上,柳树枝头又着新芽。岳鹰迈步在回家的路上走了一阵,遥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在心底大声对自己说:
“没错,只要我想,就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