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散?”
“一种需服用七日才毒发的慢性毒药。”静禾说,“从他们决定放姐姐离开的那一日,就开始给她下毒。”
岳鹰从床上起身:“他们为何这么做?”
“这个院子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静禾捉住她的手说,“我是走不了了,但你还有机会。”
“岳鹰,你善良勇敢,理应去过更好的生活。趁着他们不在,我放你走吧。”
岳鹰望着她说:“你放我走?”
静禾说:“你勇敢聪慧,能冲出去帮我们递交诉状,让天下之人,知道这个罪恶的地方。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宋知韵往日的和善历历在目,吉令的跳脱,徐风的和善,苏景轩的笑容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她实在无法将他们和静禾所说的事件联系到一起。
然而,念禾之死就在眼前,无可辩驳。
岳鹰道:“你把冤情写下来,和证据一起交给我。”
当夜,一辆运菜的牛车在僻静处停下,悄悄换了一个筐篓上去,缓缓驶出了别院。
不久,马车又在一个无人的路口停下,岳鹰抱着包袱跳下车,朝西边的山林跑去。
与此同时,别院北面的荒园里,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发出了几声布谷鸟叫,一个男子便从藏身的草丛中走出来,沉声问:“拿来了吗?”
女子递过去一个信封说:“这是我根据记忆临摹的,他们应该已经南下了。若抢在他们之前抵达船舶司,与上面的谈判也就有了筹码。”
男子默然打开火折,映出纸上的内容,惊声怒道:“这是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的火光下,静禾的脸上也全是讶异。
四周忽然燃起火把,把他们团团围住。吉成从后面走出来说:“两位,我等候已久了。”
天光大亮时,岳鹰靠坐在一颗大树旁,打开包裹,在一堆衣物里找到一页文书,打开来看,却是一张舆图,岳鹰盯着上首的大字,一字一句读出声来:“大、型、船、白(舶)、解、构、图”,又指着里面的几个字念,“云、州、海、贸、线……再、奉、市、白(舶)、司……”
岳鹰不是不防人,尤其是像静禾这种漏洞百出,却把她当傻子看的人。就在静禾张罗着送她离开的时候,岳鹰去搜了她的箱笼。
字纸上的图来的怪异,上面“云州”两个字她认识,信中内容也和苏景轩当日拿给她看的文字相似,只不是一个笔迹。
电光火石之间,岳鹰用静禾交给她的“证据”和这个包着文书的信纸掉了包。
岳鹰把那张图一点点撕碎,塞进泥土里,自语道:“苏景轩,我已仁至义尽,这是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她又俯身垒起几个石头,在石头前插了三根木棍,拜道:“念禾,你说的对。我是个蠢笨的,这些人又都是人精。在这别院里,我不是被这个利用,就是被那个算计。
如今我已经乏了,是也罢,非也罢,再不愿与他们缠斗了。但纵使这世间比山林还要凶险,我也下决心要闯出一片天来,再不能由着人看扁了。
回去后,我一定要奋发图强,待蓄出力来,我会查明真相,替你讨回公道。”
岳鹰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包裹里掏出干粮,狠咬了一口,边吃边走向松州府城门而去。
清风苑里,静禾望着上首端坐的苏景轩冷笑:“郎君也看到了,我传递的并不是您以为的机密。这些证据也是事实,既被你捉了,我就随你处置。”
吉成说:“静禾,此时说这些抵赖还有什么意义?郎君既然设下了连环计,就是早看出了端倪,为的引出你身后的那股势力。
与你接头的,是你的情郎吧?若是不想他手断、脚断,受折辱而死,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静禾低头说:“早看出了端倪?”
“静禾,香丸之事有你的手笔吧?你一再挑唆岳娘子,不是为了趁机接近内书房?”吉成说,“打晕念禾的,往岳娘子饭菜里下毒的,难道不是你?
静禾,你当你行事果真严丝合缝吗?你明里暗里,又泄露了郎君多少秘密?!”
“我没有偷信!是你们想诱我去偷?!”
吉成道:“你不是已经想好要动手了吗?还想顺带着嫁祸念禾,可惜又遇见李威巡逻,只好偃旗息鼓。我们不过将计就计,推了你一把而已。
“你们明知念禾冤枉,为何要害死她?”静禾冷笑道,“只是为了设局,就下这样的毒手。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仁义?”
“念禾的事,就不劳你来费心。你且说说,是谁指使你的?”吉成道。
静禾低了头,只是冷笑。
“这就是你要背叛别院的原因?”苏景轩拿起桌子上的几页纸扬了扬,“为着静文那个叛徒?”
“静文姐姐不是叛徒!”静禾反驳道,“她像母亲一样温柔,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或是对你好的,但你知道她跟的那个人是谁吗?”苏景轩厉声道,“他是京城烟花巷里有名的龟公,是居安郡主派来的探子。若真跟他走了,你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后果吗?
而她为了讨好这个男人,透露我的隐疾,害得我几次差点丧生。临走那一次,她探知了足以要我们所有人去死的秘密。你说她,该不该去死?”
“就因为我们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们就要生生世世绑在这别院里吗?”静禾尖声叫道,珠串般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你自小在这别院长大,离开别院,又能去哪里?”苏景轩温声道,“静禾,别院待你不薄。”
“自进了别院,十几年来,我如木偶般被人摆布。喜欢的人不能接近,宋大娘子即便是把我指给年逾四十的武夫,瘸腿的管事,我也必须听从。
还有北院里那些日日受训的姐妹,她们生来就要受人摆布,就是入宫做了贵人……”
“静禾!”吉成怒喝道,“没有郎君和宋大娘子,你早就死了。他们是你我的主子,你难道就没有受过他们的照拂?”
静禾凄然冷笑:“若知今日,我就该死在那场兵乱里。”
苏景轩摆摆手:“罢了,吉成,既然她决意与我为敌,就把她带到地牢,和她的情郎一起,接受询问吧。”
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护院走进来,如拎小鸡般把静禾从地上捉起,推搡着往外走去。
苏景轩揉着眉心,问道:“吉安可安全返回了?”
“已经把念禾安置在他的外宅了。安哥他写信来请罪了,还奉上了掌事印鉴。”吉成递上来一封信,和一个白玉制成的印鉴。吉安就是凭借这方印鉴掌控着苏景轩名下的商业王国。
苏景轩拿起印鉴看了看,轻轻放在桌上说:“你同他说,他能及时得到消息救到他的心上人,是我同意把消息泄露给他,也是他按捺不住真心的缘故。念在他救人时,还念着兄弟情谊,不曾伤害别院的人,再重的处罚就免了吧。”
“该做的事我都帮他做了,希望他抓住时机,把那颗心降服了。对待那些不听劝的小娘子,行事不要过于迂腐,还是要动动脑子的嘛!
至于这印鉴,我先帮他保存着,交给他的事务,他还是要继续做。待他自己的事办妥了,这印鉴迟早还会还给他。”
吉成躬身答“是”。
苏景轩抬头望了望门外,问道:“押回来了?可还在怄气?”
吉成犹豫着开口说:“郎君恕罪,岳娘子已经坐上回乡的渡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