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起身望去,但见不远处的乡间小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带棚的驴车。驴车前站着两个男人,正在和七郎理论。
七郎则撑起双手挡在驴车面前,一面哇哇大哭,一面朝她这边张望。
岳鹰暗骂了一句,遥见赶车的看着脸熟,远远笑道:“大哥手下留情,这是我家孩子。”
赶车的转过身,见了她也是笑了:“岳娘子,你说这不是巧了吗?正带着人找你,不想在这里遇上了。”原来竟是黑红脸庞。
看着岳鹰走近,黑红脸庞转而警惕道:“这孩子是你家的?你竟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七郎在驴前抽空回道:“你才是她儿子!若不是你捣乱,我阿姑如今已经嫁给我了!我就是她未过门的丈夫。”
岳鹰恨不能去堵他的嘴,歉意地冲着黑红脸庞笑笑。黑红脸庞好笑地看着岳鹰说:“岳娘子,这是怎么话说的?”
看见驴车前的中年男子也朝她望过来,岳鹰不好意思地拉着黑红脸庞走远说:“这就是当日你说的那人。我看他眼神不善,恐非良配。若是谈谈价格,达成假婚契约还成,旁的就不再提了。”
“若是我当日说的那人就好了!”黑红脸庞痛心疾首道,“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啊,他就不知道什么是香什么是臭的!非要说什么……”
“唉,不说他了!”黑红脸庞叹道,“不过还好,昨天临近天黑来了一艘渡船,就是我今日拉来的郎君。人家听了你的事很是感兴趣,特意要来拜见。”
岳鹰又瞧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他正低头和七郎掰扯。她扭过头来说:“他可提了什么条件?知不知道这是假婚?”
“知道知道,他呀,爹娘早逝,孤苦无依,就想找个女子倒插门。人家早说好了,能成就成,不成定契约也使的,不勉强的,不勉强的。”黑红脸庞连声道。
岳鹰打着哈哈,刚要感谢。路上传来方正的一声厉喝:“老刘!你给我站住!七郎,快抱着他的脚。”
岳鹰扭过头,看见义兄扔掉手里的锄头,拼命往驴车前的中年男子冲去,而中年男子身旁的七郎应声盘腿锁住他,吊在他腿上打转。
岳鹰不及多想,跑上前一把揪住中年男子,转眼间方正已经逼近,一拳打在他脸颊上。
“老刘,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方正怒道,“你快把我妹子的房契还她!”
被呼作老刘的一脸尴尬,扭头望向车棚。方正骂道:“好你个老不休,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忍再打你!妹子,你现下就进车里搜搜,房契一定就在里面。”
黑红脸庞反过神来,大呼小叫冲上前说:“岳娘子这是怎么话说的,这人是谁,为何要打我的客人?”
岳鹰也不睬他,径直朝车棚走去,刚要掀开布帘,从里面伸出一只捏了房契的手来。岳鹰欲要去接,那手却蓦地缩了回去。
七郎凑过来,如泥鳅一般爬进了车厢:“阿姑,且等我上去,狠揍他一顿为你……啊……”
岳鹰大怒,猛地扯开布帘,骂道:“有种下来跟我打上一架,欺负小孩,你算什么本事!”
“我可没有欺负他,是他自己被这大木缝儿夹了手。”徐风双手摊在身体两侧,一脸无辜道。
岳鹰没有作答,在他身后,一双眼睛正俨然透过帷帽冷冷地看着她。
“岳鹰,你就是这般发奋图强的?”苏景轩用扇子敲了敲伏在他跟前哭泣的七郎的头说,“发奋图强地找了这么个‘丈夫’?”
岳鹰把七郎的手指从夹缝里取出,拎他下车,对着里面的人说:“你为何要拿我的房契?”
一片静默声中,方正终于反应过来,放开手里的老刘,走上前说:“郎君既来了,就到家里叙话吧。”
七郎撇开众人,手脚并用地爬上斜坡,朝方家跑去。
等方婶子带着老小,拎叉扛锄跑过来时,远远只看见方正和一个黑红脸庞的汉子正在叙话。
驴车旁。黑红脸庞啜了下牙花子说:“我哪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啊。当时,我正和车行的兄弟咵天,说到我那侄儿有眼不识金镶玉,就那个胖一点的,那个……”
黑红脸庞遥遥指了指守在土崖边的徐风说,“他上前打听,问岳娘子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我还道他有意结亲,就如实说了,还把岳娘子的要求一并向他探问了。”
“他当时倒没说什么,不多时却又返回来,说要介绍笔买卖给我。”黑红脸庞道,“我听他们说的恳切,又肯包我的车,我自然是天不亮就带他们来了。喏……”
黑红脸庞指了指徐风旁边的老刘说:“那人是后头才赶过来的,当时还劝那个戴帷帽的坐他的车呢,戴帷帽的没听,他就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说:“兄弟我也没料到你们认识,还闹出这样的事端,我真是好心办不成好事啊!”
方正掏了一把钱放在他手里说:“我妹子应下的,自然会给你。不过,你得同我说……”
“哎呀,”黑红脸庞惊呼道,“这怎么还操上家伙了啊!”
方婶子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到了近前,钟向谆紧握着锄头问:“谁?谁欺负我恩人?”
方正连忙拦住他们,附在方婶子耳边说了两句。方婶子朝土崖那边望了望,皱眉思索了一阵,把手一挥说:“收,回去!”
半个时辰后,方正带着岳鹰回家,岳鹰径直进屋开始收拾东西。
钟向谆在院里翘首踮脚,急得推了七郎一把,说:“玩,就知道玩!要是人跑了,我看你往哪再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七郎吸溜着鼻涕,瞄准远方树枝上的麻雀。
方正在厨房里和方婶子在商议什么,看岳鹰背着包袱出来,一群人都围了上来。
钟向谆道:“岳娘子,咱不都说好了吗?只需应下婚约,旁的事都不用理会。”
岳鹰向他拱了拱手说:“承蒙钟大叔错爱,岳鹰感激不尽。眼下,户籍的事情有了转机,假婚一事就此作罢。”
她又向方婶子说:“婶子,我急着去县城办事,就不在家多待了。”
方婶子点头说:“也好,到了捎个信儿回来,我们总要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
钟向谆还待阻拦,方婶子开口道:“正儿,还不把你钟大叔请进屋里说话。”
“老嫂子,起先咱们可不是这么商量的,人无信不立,无信不立啊……”抗议声在方正半拖半拽中慢慢含糊起来。
七郎凑过来说:“阿姑,我当时真的快抓住那只麻雀了,是那个坏人把麻雀惊走了。”
岳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信你,照我教过你的,好好练习。”
岳鹰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背后,七郎追上去说:“阿姑,要是我答应不娶你,你会当我师父吗?”
岳鹰回过头,笑了笑道:“记住,好好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