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岳鹰背身躺着,余怒未消。
苏景轩走进来,一把将她从床上捞起,端起旁边瓷碗里的香饮子往她嘴里灌。
岳鹰左右躲闪,不肯入口,苏景轩干脆用嘴渡过去,直到她呛咳着咽下去一口。他方说:“没良心的,只因为你说一声喜欢,我摸着黑排着队去给你买,洒的就余下这一口,你还不肯喝?”
说着,他微微伸舌去舔她唇边残留的甜意。岳鹰推搡不开他,又气又急,狠狠咬住了他。
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岳鹰猛地清醒过来,凑过去打量他道:“你没事吧?”
苏景轩作势“晕”在她怀里,趁机在她唇间磨了一阵说:“你这会子倒记起我来了?不记挂着他到没到家了?”
“到了吗?”
“他这会子好着呢。”苏景轩说完,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别害人性命就好,回去吧,我要睡了。”
苏景轩挨着她躺下,搂住她的腰说:“这就打发我走了?我离开不到一天,你就跑去同他人幽会,岳鹰,我的气儿还没消呢。”
腰间的手越收越紧,隔着薄薄的布料,他心跳如惊雷,炽热的气息如滚烫的炭火般罩下来。岳鹰突然有些害怕,求饶道:“你别胡闹了,我怎么会去同他幽会?我原是想教训他的。”
岳鹰快速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苏景轩冷哼了一声说:“他是照不见自己的影子吗?!活该他要娶那个徐二娘子!”
顿了一下,他又来掐岳鹰的脸:“你遭人欺负了,回来却不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岳鹰被他掐疼,不耐烦拍开他的手,往里靠了靠,说:“多大点儿事,值得去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置的。”
苏景轩看着她的动作,心头莫名起了怒意,冷笑一声,坐起身说:“你所谓的处置就是湿淋淋和他抱在一起吗?”
“苏景轩你在说什么?”岳鹰也跟着起身说,“不是跟你说了,他掉水里了!掉水里了!我只是去救他!”
“你不救他他就死了吗?岸边那么多人,怎么就轮得到你去救?
既救了他,为什么要抱他?他就抱得,我却抱不得?”
苏景轩越想越气,冷笑了几声说,“也是了,好说你们也是成过亲的,再亲近的事也干过了,还在意这个?”
“你……”岳鹰扬起手掌,又恨恨放下说,“我现在不想同你多话,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你竟敢想要打我?”苏景轩捉住她肩头,“你为了他,想要打我?”
岳鹰被他摇晃得心头怒起,用脚一顶,竟没想到他忽地四脚仰天倒栽倒在床下。
岳鹰慌忙下了床,苏景轩却已经缓缓起身,黑暗里是难言的沉默。良久,他冷笑了一声说:“岳鹰,不就是成亲了才可以吗?你给我等着!”
“出去!”
苏景轩挡开她狠狠扔过来的枕头,拂袖离去。
天光渐明,岳鹰才知道自己穿的是一件薄薄的纱衣,昨晚念蕊匆匆送到浴房,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自己当日在气头上,也顾不得问外裙在哪。这会子可怎么出去?
岳鹰从门缝里探出头去,环顾了一周无人。自己昨天换下的衣裙,正晾在院中的竹架上。她又细细看了一遍周围,轻手轻脚走到竹架旁,忽的,正屋门吱呀一声响,两个人影说着话走出来。
岳鹰不及多想,飞快转身把裙子套在身上。抬眼看见吉令正从远处快步离开,她惊喜道:“吉令?果真是你。你先等等,我有话问你。”
吉令话不答一句,逃命般越上墙头。岳鹰边系裙带边喊:“你慌什么啊!你还回来吗?”墙外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岳鹰正准备过去查看,转眼被苏景轩捉住胳膊。
他双眉倒竖,眼眸中的滔天怒意,似乎随时要划作伤人的箭:“你疯了吗?啊?大白天的,你衣不蔽体地是要勾引谁?!”
岳鹰甩开他的手,默不作声地继续系裙带。
“我问你话,你哑巴了吗?”
苏景轩的手指咔嚓作响,似乎下一瞬就要掐上她的喉咙。
岳鹰对着他冷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就在她抵达出口的前一刻,两堵墙在她眼前合上,苏景轩从身后赶过来,扯住她胳膊说:“你要去哪里?”
“我去铺子里。”岳鹰用力甩开他的钳制,却无济于事。
“铺子里有人照管,你今天只能待在家里。”
苏景轩不由分说把她往回扯,有那么一瞬,她忽然想起自己捉过的一个小鸟,它双眼无神地正等着命运的宰割。
黑洞洞如牢笼的屋子越来越近,岳鹰终于抓住了门框,她冷声问道:“苏景轩你是要把我当囚犯吗?”
苏景轩愣了一下,脸上的愤怒还不及收回,又添了迷茫。
岳鹰从他手里挣脱出去,忽然间泪流满面,痛诉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羞辱我?”
苏景轩慌了神,伸手去擦拭她脸边的泪水,却被岳鹰扭头避开。
“若是你想把我当雀儿一样养着,趁早死心吧!”
“我……我不是……”他张着嘴想要解释,脑中却一片空白。
岳鹰没等他说下去,转身快走几步,踩着墙边的几根木棍越墙而出。苏景轩在她身后伸手,极力张了张嘴,却无声地缓缓滑坐下去。
茫茫无边的街道上,人影绰绰如参天的树林。岳鹰下意识摸向腰间,常年佩戴的短刀早已卸下,而她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在车水马龙中走向了越来越陌生的地方。
卖菜的阿婆卖力叫卖,扎着双髻的孩童新得了拨浪鼓,每个人都喜笑颜开,每个人都有去处。
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响。岳鹰被人群带着挤到路旁,路中间,差官押着囚车经过。
人们认出囚车里是林来,路旁立马有人踮起脚喊打喊杀,朝车上扔烂菜叶子。林来头发已然全白,对周遭的痛骂毫无反应。经过她时,他突然抬起头,怨毒地看过来。
岳鹰无声地与他对视,林来突然抓住木栅栏,冲她喊:“你装什么?!装什么!你这个没人要的娼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嘶叫声越走越远,岳鹰穿过人群,往回走去。
两个路口后,人群突然朝一个方向涌去,遥遥看去,前面像是县学。
岳鹰脑中灵光乍现,忽然记起苏景轩昨晚那句“他好着呢”,不觉骇然,下意识觉得是郭垒遭了苏景轩的重手,急忙跟着人群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