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汩汩冒起水泡,苏景轩渐渐慌了,站在岳鹰消失的水边高喊她的名字。
不料,脚边突然溅起一道水花,苏景轩挥袖遮挡,冷不防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揪住他双足往里一扯,苏景轩便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呛了一口水。
水淋淋的岳鹰从前面冒出头来,扑腾着水花,笑得前仰后合。
“好你个促狭的,你可别让我捉住你!”苏景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着向她游去。
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肩膀,岳鹰又从水面上消失,忽的在他身后大笑着说:“你不是说你那条俊鱼在这湖里吗?今日就劳烦你亲自捉它回去吧。”
苏景轩被激起了少年心性,下定了主意要捉了她质问。两人在水中你追我赶,笑声连连。
吉成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徐风正揣着手远远站在清风苑的墙边,不满道:“徐风,你也不去管管?郎君腿伤才好,再被风吹着,着了凉如何是好?”
徐风瘪嘴道:“成管事去管,也是一样的。”
“你……”
吉成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管管的时候,苏景轩连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什么居处恭、执事敬,什么约之以礼统统忘了个干净,心里只留下一个念头:抓住她。
岳鹰却犹如修炼成形的鲤鱼精,一时在水里扯掉他的鞋袜,一时又露出水面嘲笑,把他捉弄个够呛。
苏景轩又是高兴又是心急,灵机一动“哎呀”一声,伏在水面不动了。岳鹰刺探了几次,还是上了当,慌忙游过来扶他,却被苏景轩一把抱住:“这下你可没处跑了!”
阳光洒在水面,水珠从脸庞洒落,身上的热意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渐渐蔓延到胸口、脖颈、耳尖。两人对视着,渐渐忘记了微笑。
“咳咳,郎君,这些日子变了天,实在是风凉,不宜游水,还是早点上来吧。”吉成站在几丈开外,双手罩在口上大喊,“小的这就让人送披风过去。”
苏景轩松开双手,走到岸边,一个反身坐在栈桥上,直愣愣瞧着岳鹰笑。
但见岳鹰垂首站在水里,只是不敢来看他,苏景轩别过脸眺望远处。晴蓝色的天空上正飘着一朵白云,一切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
第一个跑过来的女使是念禾,她慌慌忙忙把披风搭在苏景轩肩头,苏景轩却取下披风对着还在水里的岳鹰说:“你还不快上来,这是打定主意在水里住了?”
岳鹰从水里慢慢挨近,双手合抱在胸前上了岸,苏景轩将那件披风罩在她身上,对一旁的念禾说:“你回去后要烧了热水让岳娘子泡澡,再盯住她喝了姜汤,要是她敢偷懒,我是要罚的。”
最后那一句调笑,是对着岳鹰说的。岳鹰红着脸走了几步,又回身说:“你也早点回吧,本就病着,再染了风寒。”
苏景轩笑道:“你放心,我身子好着呢。下次再敢捉弄我,我照样捉你归案。”
说话间,静禾终于赶到,急匆匆把手里的披风搭在苏景轩身上。苏景轩捉住披风,走到岳鹰身侧,两人一路说笑着,旁若无人地进了清风苑。
浴房里,岳鹰正在水里泡得舒服,念禾递了一碗姜汤过来。岳鹰仰脖喝尽,念禾接过空碗,却站着不走。
自她回来后,岳鹰大都陪在苏景轩身边,每天早出晚归,只知道她夜间的咳嗽声越来越少,和静禾的争执越来越多。
而她和念禾,曾经亲如姐妹的两个人,竟是形同陌路,心照不宣地一次也没有多聊过。
此刻,门缝里漏出的光照在念禾的下巴上,她以往饱满的脸蛋往里塌陷,眼神中跳跃的神采已然不再。
岳鹰闭上了眼睛。
念禾道:“阿鹰,我从前说我小看你了,不想是大大的小看你了。全洛朝的女子,再没有人比你更不要脸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郎君行勾引之事。
你这样就是想闹得人尽皆知,让郎君必须纳了你是吗?”
岳鹰道:“如果穿着衣服游一游水就是勾引,当日你利用我在他房里燃熏香是什么?”
“利用你?”念禾冷笑道,“我记得我托的是彩儿。”
“那事果真是你干的了?”
“是我干的又如何?”
岳鹰睁开眼,盯着念禾因愤懑而涨红的脸,说:“真没想到,你果真像传闻中一般,丧心病狂。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彩儿?自你出事后,她一心护着你。”
“这院子里一向不能容人,那些蠢的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彩儿有今天,也是静禾捣鬼,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念禾怒道,“我只是想回来罢了,我为自己争取又有什么错?”
岳鹰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失笑道:“你莫忘了,你回来那一日,他是如何说的,而你又是如何答应的!”
念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也休要高兴早了,宋大娘子那里,早就给郎君看好了亲事。就凭你做下这种当众勾引之事,连郎君的通房,你也不配。”
念禾说完,拂身离去,再没有给岳鹰一个正眼。而那日之后,静禾对岳鹰的态度却殷切起来,不时拿一些内院的事务来问她。
岳鹰本就没有管理过这个,被她滋扰得烦躁,直言道:“我平日里也就在书房里伺候笔墨,外面的事,原是分给你和念禾的。
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和念禾商量也罢,询问成管事也好,实在不用来事事问我。”
静禾讪讪地低了头说:“你也知道的,自她回来,我俩都没有好过。成管事又向着她,如今我在这院里,实在艰难。”静禾突然拭起了泪水。
岳鹰心有不忍,说:“就这么个院子,又不牵扯外面的开销,左不过是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的事,你两个分好了工,各自管好分内的,岂不自在?”
静禾说:“若是她如娘子这般通情理也就好了。自她能下得了床,就没有她不想插手的事情。后来,成管事严令禁止她管账目,西外厅的事才算交给了我。
如今她又盯着郎君的事不放,今天说饭菜做得不好,明日又想把卧房洗漱的事包揽过去。你知道的,郎君房里,并不是谁都能进的。”
岳鹰茫然听了一阵说:“这也无妨,回头你就把事推给徐风,端一盆水进去的事,哪就难成这样了?实在不行就让他到院子里来洗,这竹渠里的流水,清凉着呢。”
静禾只觉得是对牛弹琴,也不想再哭诉下去,说:“因为她事事阻拦,自奴婢以下,平日里都不知如何行事。日子久了,难免要惹郎君生气。若是娘子能出来主事,事情也就了结了。”
岳鹰摆手:“这个我管不了,你去找成管事吧。”
静禾看着她大步朝主屋走去,脸上的表情缓缓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