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堂里,妇人幽幽醒转,岳鹰急忙凑过来说:“叶大夫,这是无碍了吗?”
叶大夫沉吟道:“无碍了。”
妇人闻言就要起身,岳鹰忙去扶着她说:“大嫂,你家住在哪?可要我送你回去?”
妇人连连拒绝,道了谢就要离去。
“外面这么大雨,你歇歇再走吧。”妇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岳鹰还要去追,叶大夫拦住她说:“岳娘子,无碍的,让她走吧。有些病人就是如此,她可能是囊中羞涩。”
“唉,我早该告诉她诊金已经付了的。这么大雨没有打伞,再淋出病来,就麻烦了。”
说完,她转身也要告辞。叶大夫笑道:“岳娘子,你看你,刚刚还说旁人,轮到自己,怎的就忘了外面下着大雨?”
“我身体好着呢,淋这点儿雨算不上什么。”
叶大夫皱眉道:“岳娘子,你这般康健,当日说自己有易惊恐的心疾,莫不是诓我的?”
岳鹰支支吾吾,叶大夫转言道:“我就说啊,岳娘子你侠肝义胆,不是个喜欢说谎的。来,我再来看看,这些日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叶大夫先是为岳鹰探了脉,抓了药,又不紧不慢交代起养生事项。一晃一个多时辰过去,外面的雨早已停了多时。
岳鹰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叶大夫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起身送她出了医馆的大门:“岳娘子,今后有什么为难的,就寻我们来。我们全家都欢迎着呢。”
岳鹰连连道谢,急匆匆往铺子赶去,心道:这样的大雨,也不知道苏景轩又犯病了没有。
铺子门闭得紧实,她绕道后院,推开虚掩的后门,院子里的木箱被雨水冲刷得又黑又亮。岳鹰嘀咕着埋怨:“这些人,竟不知道给这些木箱避避雨。”
铺子里一片漆黑,念蕊早已经回去了。岳鹰绕过木箱,上了楼梯:“苏景轩,苏景轩,你还在吗?”
阁楼上,一片漆黑。苏景轩难道也回月华巷了?
岳鹰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急匆匆下了楼梯,刚要从箱子边路过,只听有箱盖“咔哒”一声。
木箱里,七郎露出头来,头发一缕缕往下淌水,他浑身哆嗦着说:“阿姑……”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躲在箱里?”岳鹰把他拎出来,扯了块棉布胡乱给他擦拭着,瞥眼看见箱里的物件都已经打湿。
她止不住埋怨说:“你是个傻的吗?瞒过人跑来就罢了,下了雨也不知道躲?我若不来唤你,你还要藏到几时?要是染了风寒,看我不多灌你几碗苦药汤子!”
七郎低了头,只是不说话。岳鹰还以为他被吓住了,放低了声音说:“你就是想来也说一声,方阿奶她们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七郎这才喏喏说:“我想来找我师父学艺,往箱子里藏时,春妞是知道的。”
岳鹰觑了他一眼说:“这衫子也是擦不干了,还是先去换件我的来穿。等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停当,再带你见你师父。”七郎一步一停地上了楼,等了半晌,才穿着岳鹰放在隔间的衣裙,不伦不类地下楼。
木箱里的物件湿得厉害,岳鹰干脆一鼓作气把它们推到院里的茅草棚底下,直起身对七郎说:“走吧,跟我回去吧。”
七郎抓住木梯扶手说:“我,我不去。”
“唉?你这孩子?你不去今晚就独自宿在店里了啊!”
“阿姑,那边没人!”
“胡说!你人还没到,就长了千里眼了?”岳鹰扯住他说,“怎的?他今日又捉弄你了?”
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苏景轩,七郎连忙摇头。岳鹰俯身蹲在地上说:“来,我背你去吧。你这副形容,再把我衣裙给糟蹋了。”
七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伏在岳鹰的肩头,岳鹰背起他出了院子,低声教导他说:“七郎,你是个聪明孩子,却有些过分聪明了。
不管是学武还是学医,总要耐下性子,一步一个脚印才行。今个儿看这个厉害要拜师,明儿个又相中了那个的手艺,到头来贪多嚼不烂,什么都是半吊子。”
雨后的街道空无一人,岳鹰稳稳跳过一个水坑,进了月华巷。她边走边吩咐说:“待会儿见了他,嘴巴要放甜一些。连你师父都要听他的,你说你跟他犟什么劲儿。”
七郎久久不回答,岳鹰扭头问:“你可记住了?”七郎慌忙点头,眼神却不知瞟到了哪里去。
岳鹰叹了口气说:“平日你也是个精灵的,今儿个倒像是吃了蒙汗药,接不住头脚。等会儿让念蕊姐姐帮你煮了姜汤,热热喝上一碗才是。”
东边的院门依旧虚掩着,推开门进去,院子倒像是一夜之间就衰败了般,看不出住了人的痕迹。岳鹰狐疑着走到南墙边,墙上的缺口却封得严严实实的。
她放下七郎,纵身翻过院墙。院里空无一人,连正屋的门板都半歪半倒,苏景轩常住的卧房,竟罗起了蜘蛛网。
岳鹰再三核对了路线,站在院子里发起了呆。天上又落了雨,在地面的水坑里泛起涟漪,岳鹰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捞起七郎负在背上出了月华巷。
“阿姑……”
“你给我闭嘴!”背上的七郎嗫嚅着刚要开口,被岳鹰一声厉喝唬了回去。
城西长生柜坊仍开着门,岳鹰快跳出来的心,松快了多半。她笑着走进去,拱手问:“劳驾问一声这位大哥,咱们铺子里的刘掌柜在吗?”
一个蜜蜂眼穿黑色单衣的男人从木窗处伸出头:“怎么,你找我什么事?”
岳鹰再三看了他说:“大哥,您是不是记错了,我找的是贵坊的刘掌柜。”
“一派胡言!我是谁我自己还能不知道?没事儿就散了,别在这里耽搁我理账。”
岳鹰不死心地冲上去,捉住他的胳膊问:“大哥,我说的是老刘,这么高,这里长有胡须的老刘。”
男人狠狠甩开她的胳膊,直把她推坐在泥坑里,怒道:“哪里来的失心疯?这铺子我做了两年的掌柜,哪里来的别的刘掌柜?你再敢胡闹,小心我唤官差捉你!”
雨水顺着发丝,流进她眼里。七郎跌跌撞撞跑过去说:“阿姑,阿姑,兴许他回铺子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