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家老爷一副乡绅模样,微微一笑,双眼就眯在了一起。
岳鹰一见他,就不由得后背发凉,立马提起精神,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徐大姑娘快快请起。多年不见,你竟这般高了。”翟老爷的眼睛不经意地打量着她,“若你父亲也在,不知有多欣慰。”
岳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哀声说:“父亲不幸遇难,临终前再三嘱咐我来投奔,今日见了翟伯伯,可见他当日说的话是不错的。”
“哦,徐兄有何遗言?”
“父亲所说,都在昨日那个‘蛊’字上,侄女前来,所为也是这个‘蛊’字。”岳鹰抬起头说,“父亲入狱前,已有了些名目,侄女苦于不知去何处效忠,就依照父亲的遗言,到翟伯伯这里碰碰运气。”
管家端着茶水进来,翟老爷示意岳鹰用茶,笑吟吟道:“这倒是奇了。徐兄生前从未向我提及其中关节,我昨日看见这个‘蛊’字也是疑惑,半宿不得安睡。”
“一个字看着疑惑,若是加上‘双生’两字,凑成三个字,翟伯伯可眼熟啊?”岳鹰放下茶碗说,“翟伯伯若看着眼熟,便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有法子。”
翟老爷看着她,突然大笑出声:“贤侄女,你确定这不是说笑?你一个闺阁女儿,若真是走投无路,尽管在这庄子里住着。有伯伯在,少不了你那口吃的。
至于说这‘解蛊’,听着就渗人。要是有个什么不妥的,别说你性命堪忧,咱们这个庄子,也要跟着殉难。贤侄女,这可不能开玩笑啊。”
“我言尽于此,伯伯忖度就是。我阿爹已经去了,合族全死在牢里,侄女早已生死度外,如此也不过完成阿爹遗愿,求一线生机罢了。
既然翟伯伯没听过这些,侄女少不得豁出这性命,进京找那些听过的,求他们庇护罢了。”
岳鹰起身告辞,作势要走。
她脚步轻移,眼看就要走出花厅,“慢着!”翟老爷从后面笑吟吟赶上来,说,“贤侄女,既然来了,哪有让你住外面的道理?我这就让人带你去安置了,等你写下方子,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设法给你送出去,也算全了我和你阿爹的兄弟情谊。”
话说到后面,还带了些哽咽的意思。
岳鹰转过身:“翟伯伯,侄女忘了告诉你。这方子啊,就在我脑子里。话说回来,贵人那里原就不缺方子,只是寻不来一味药罢了。”
“什么药?”
“什么药贵人一听就知道了。”岳鹰笑道,“对了,若是贵人觉着我说的不错,就烦劳她来一趟。就说我有很多要紧话,要当面同贵人说。”
“哈哈哈,贤侄女,你这就是说笑了。”翟老爷仰天笑道,“你既然知道那是贵人,岂是说来就能来的?”
“翟伯伯放心,贵人之所以为贵人,只因为明白孰轻孰重。就是为了她心尖尖上的宝贝,贵人也会亲自来一趟的。”
岳鹰说完,看向他道,“翟伯伯,刚刚说让我住哪里来着?不瞒您说,侄女我啊,昨晚还真没睡好呢!”
翟老爷收起眼底的阴霾,笑着招呼来管家:“去,把惠儿安排到东边的院子去。”
“东边那院子最亮堂,和林儿的院子也近。得了闲,让他陪你在庄子上多转转。”翟老爷笑着转向岳鹰说道,“你们年轻人,也能多说说话。”
这是要用上美男计了。岳鹰面上维持着笑意,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心道:笑面虎,笑笑笑!若是你知道你儿子厌恶娘子,还笑得出来吗?
岳鹰在客房安置下来,揉了揉赔笑到发酸的面颊。玉儿跟过来,紧张地问:“岳娘子,你说的贵人真会来吗?”
“会啊,当然会。”
“可你哪里有药?”玉儿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说,“咱们可是什么都没带来。”
岳鹰闭目靠在榻上说:“放心,带着呢!你只需记得,以后别岳娘子岳娘子地叫我,往日如何叫徐惠的,就一样叫我。就是做戏也得有几分像,且有一场大仗要打呢。”
玉儿握着拳头念叨了一会儿说:“姑娘,那咱们现在要准备些什么?”
“好好吃饭,多多睡觉,养足了精神,好好等着。”
“等着?”
“诱饵已下,不等着还能如何?”岳鹰转身躺下说,“越是着急,越是要耐心等着,让他们好好试试钩。”
岳鹰预料得没错,翟老爷很快就派了人,趁着她们出门的工夫暗中搜捡。结果一无所获,反倒看岳鹰日日安闲自在,成竹在胸。翟老爷看不出什么异常,思忖再三还是把消息传出去了。
岳鹰这才真的放了心,唤上玉儿,准备去庄子里四处转转。
路过旁边的院落,中央正支了一只大瓮,烟雾缭绕中,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男子,背身站得倍儿直,似在读书。
岳鹰被那烟雾呛住,捂着鼻子快步离开。
“唉……”翟林在她身后喊,“你这是要出去吗?”
“是啊!”岳鹰用袖子扇开眼前的烟雾,咳嗽着说,“翟小郎君,这味道也亏得你顶得住。烟熏火燎的,你这是劈柴烧饭,还是炼丹呢?”
氤氲烟雾环绕,清秀轮廓若隐若现,再配上诗书华章,这是多少文人都写不出来的风雅,竟被她曲解到这个地步。翟林负气道:“是啊,我炼丹呢!”
谁知岳鹰不知怎的,反倒来了兴致,径直进了他的院子,围着那口大瓮转了几圈说:“你懂医术?”
“我素来向道,读了几本道书,于医术只是粗懂。”翟林道,“徐大姑娘家学渊源,听闻你在医术上甚有研究,在下这点微末之术,算不得什么。”
竟忘了有这茬。
岳鹰左右看了无人,把他往下拽了拽仍觉不够,遂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说:“虽然咱们的亲事说不成了,但守着同一个秘密,关系已是非同寻常。有些事儿我也不瞒着你了。
医术高明那些,都是说于外人听得。实际上,我为人粗鄙,医术一窍不通,还有很多事想向你请教呢。”
岳鹰说完,转身望见玉儿正背身过去,向院外张望。回头来又见翟林保持弯腰勾背的姿势,傻呆呆站着,便推了他一把说:“听到了没有,我想向你请教医术呢?”
“我……我……”
“你什么你,我可告诉你,我拿捏着你的把柄呢!”院外有仆人经过,岳鹰干脆搂住他肩头,将他夹在腋下,在他耳边低声警告说,“走,咱们屋里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