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撸起他的袖子,上面横七竖八几道伤口。
一时间百感交集,岳鹰揪住他领口把他攒到坐榻上,从旁边的几案上,拿出藏头还露着尾的药膏和细棉布,为他重新裹了伤,边裹边忍不住骂道:“你这个蠢材,以为把自己伤成这样就行了,知不知道差点给我闯下大祸了!”
“我只是怕你挨不过去,替你流一些血到紫玉瓶里罢了,我能闯什么祸?你别不知好歹啊!”翟林皱着眉头去扯岳鹰绑好的布头,“你这绑的也太紧了些。”
“能不能像个爷们儿,怎么这么矫情呢!”岳鹰拍开他的手,把那张药方递出去说,“你先来看看,这药方有没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凑在灯下去看那张药方,翟林皱眉道:“皆是些扶正祛邪的药材,能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了,之前都好好的,都怪你自作主张,把自己的血混进玉瓶中,害得别人病情反复,更害得我……”
“这能怪我吗?”翟林用手指对着桌面叩了两下,止住她的话头,“以鲜血作引,也不用这么频繁啊!别说你个姑娘家受不了,我一个壮汉这些日子都不好过,这完全是想要人的命嘛!
也就是我心善,不然就该提前往那玉瓶里装些牛羊猪马的血去充数。”
他叩桌面的动作和苏景轩如此相像,岳鹰盯着他的手指愣神,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怎么,你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翟林警惕道,“我算不上壮汉?”
“壮,壮的紧呢。”岳鹰戏谑道,“那么我请问这位壮汉,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些蛊虫不认,要是功亏一篑,我之前做那些都付之流水了?今后,你给我老实些,再敢自作主张胡捣乱,看我不……”
岳鹰对着他虚扬了一下拳头,翟林慌忙避开,不服气道:“它认不认的有什么打紧?就是损有余补不足也没有这个补法。眼下出了事刚好,让他们另想良策吧。
任它再大的贵人,他自己没命活,难道还要拿别人的命给他填吗?你早说那所谓的使命是这些,我早就把你劝住了。你听我的,咱不要那劳什子功名和封赏,我阿爹那里,你也不用理他。”
岳鹰挨着他坐下,叹气说:“你说这话对也不对,我救人命是另有所图的。如果眼前这段冤孽非得要命才能填补,我希望受伤的不是我师父,不是他……人。
翟林,我知道你讲义气,对我也是肝胆相照。但这件事旁人是替不了的。今后,这件事你别再插手了。”
“不行。”翟林坐直身子,把从头顶掉下来的丝绦抛在身后,牵动手臂上的伤口,嗞一声说,“我翟林想做的,没有谁能拦着。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但劝阻我一定是要劝阻的。若劝阻也没了效果,我就一定要把这件事搅黄了。”
岳鹰倏地起身,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我让你多管闲事了吗,你以为我是跟你过家家呢?今后我的事,不该插手的别去插手。要不然,今后不要去我院里找我!”
“不找就不找。大丈夫行事,何必拘于一格。我把你叫来我院子也是一样的。”翟林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岳鹰用食指指了指他,转身出去了。
当天晚上,岳鹰一夜未睡,研究了八百种治服翟林的方式,然而却一个也没有用上——半个月来,京中的人再没来找过她。
岳鹰一开始也以为是翟林使了坏,暴打了他两次逼问。翟林又气又急,几乎要抹脖子自证清白,回过头又逼着他老子去查。翟老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那个所谓的五叔,连句话都没有给他带回来。
王忠和岳鹰商议过后,决定回武清县一趟,探探外面是什么情况。玉儿挂心徐惠,想要跟王忠回去,又不好开口,每天忧心忡忡,不是走错路就是打翻药炉。
最后还是岳鹰发了话:“你还是跟着王管事一起回去吧。顺便给你家姑娘说,得了空给我师父传个信儿,就说我说的,那个人自幼失怙,没几个真心疼他的。
如今他身边的人也不知是敌是友。若师父真的疼我,就别再置身事外,多去劝劝他,多想法子帮帮他。他看着冷冰冰不听人劝,实则心里也会经常害怕……”
岳鹰低下头,按了按鼻头说:“还有,我的行踪,还有这里的所有事,都不要同他们说。”
“你挂心的人,我可认识啊?”翟林抱着琴从外面走进来,施施然坐下,对玉儿说,“你放心去吧,对‘你家姑娘’说,我会把这里的姑娘照顾好的。”
“姑娘,他……”
“去吧。”岳鹰对着玉儿挥挥手说,“不用理会他。”
翟林哼笑着坐下,有一声没一声地弹琴,突然朗声笑道:“你说奇怪不?咱们素昧平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肯告诉我你是谁。偏偏我信你,你信我。你说,这是不是天定的缘分?”
岳鹰已经靠在矮榻上假寐。翟林没有得到回应,狠狠拨弄出两声噪音,冷声道:“你挂心那个人,我也可以帮助他。”
“你帮不了的,有那份心,以后别再捣乱了。”岳鹰眼也不睁地回道。
“你何时才肯相信,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翟林继续拨弄着琴弦,琴声悠扬中他听见岳鹰说,“我不要你的命,你也从我这里得不到你想要的。翟林,其实你继续喜欢男人,也还不错。”
“我妒忌那个人,我恨不能杀掉他!”
“你杀不掉他的。”岳鹰道,“好好做你的修道之人吧。”
翟林停下手指,一拳击在案上。与此同时,苏景轩身前的案头也正被他的拳头捶的咚咚作响。
“行了,我不想再听你说杀了多少人。我就问你,宋知韵捉来了吗?”
“郎君,那个案子延迟审理,朝廷的海捕文书还没有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遵纪守法了?”苏景轩冷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亲自把她押到师祖和爹娘的坟前,当着众兄弟的面儿,问一问她幼时对我那般照顾可是真心的,她那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郎君,属下已经派人加紧去办了。”吉令小心翼翼道,“但岳娘子那边小的已经查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