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再醒过来时,人仰天躺草地上,翟林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正用树叶吹一首婉转的乐曲。只是,刚和岳鹰打了个照面,他就笑到气息不稳,再吹不下去了。
岳鹰快步跑到河边,对着水面一照,只见脸上的炉灰层层叠叠,洗下来的水几乎污了半边河岸。
她拍打着衣裙上的炉灰,却是越拍越多。翟林不顾岳鹰怒目而视,只是大笑。若不是有树干依靠,他或许早就笑得仰倒在地。
岳鹰对着他勾了勾手,翟林扶着树干爬起身,从草丛里取了一件女装给她,忍住笑说:“给你,先凑合着把这件换上吧。”
衣裙是翟家庄女侍样式,肩膀与胳膊相交处几乎撑脱了线,岳鹰接过衣裙,就势一推,翟林就以狗吃屎的身段砸进了河里。
岳鹰顺手捡了个树枝,逼住他喉咙说:“那侍女是你扮的?迷香也是你放的?”
“我扮侍女怎么了?”翟林在半深不浅的水面上浮沉,不断被岳鹰用棍子拍回水里去,他气愤道,“我阿爹送进你院里的只有侍女,我扮成小厮岂不是要露馅?”
“我说过,你不要多管闲事,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又一次坏了我的大事?”
“我呸!”翟林对着岳鹰吐出口里的河水,怒道,“看我阿爹的架势,那些人就是要你命的。我就不该管你,也好让那些人割出你的心肺,看看它们是什么颜色!”
岳鹰一棍拍在他肩头,翟林伸手去护,恰打在手上,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岳鹰收回棍子,转身叹道:“好不容连起的线索又断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翟林从水里爬出来,想趁她不注意,也将她推下水去,偏又下不了狠心,便撩起河水溅到她脸上,骂道:“我看你是魔怔了,五五分要命的赌也敢押的吗?我偏不让你如意!”
岳鹰看着他落汤鸡一般,起身朝前往树林里走去。翟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叫嚣道:“我早看出你不是个寻常的闺秀,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不用迷香,治得了你吗?
就是用了迷香,我也没有轻薄你。你只是脸上沾了那么一点儿灰,有什么不依不饶的?
唉,我跟你说话呢,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会儿跑了,我还是有法子重新把你捉回来的。”
在他絮叨声中,岳鹰就地搜集了一堆树枝,用火石燃了,对他说:“赶紧闭了你那张嘴,好好烤你的衣裳去。
一天天聒噪,简直就是天边的乌鸦。就你这样的……我看你还不如徐惠呢!”
“承认了吧,承认了吧?”翟林在她身后跳脚,犹如发现了陈年旧案的昭雪证据,“就你这样的,还假装徐大姑娘呢,你也不嫌累的慌!”
岳鹰用树枝指了指他,止住了他的脚步,警告说:“我去河边洗漱,若是敢跟过来,我……”她扬了扬手中的树枝,指向了他的胯下。
翟林莫名红了脸说:“我呸,谁稀得看!就你这样的,也算是个女子?!”
脱下外衫,对着火烤了一阵,翟林突然反应过来,痴痴笑道:“对啊,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不该去看的。”
外衣眼看就要烤干,翟林绕着周遭捡了一大堆树枝,拿出仓促备下的一点干粮烤上。待炊饼泛出麦香味,岳鹰还没有回来。翟林试探着朝那边走了几步,周遭只有些许流水声。
“你长河里了?”翟林出声问,“饭都备好了,你吃还是不吃啊?”
他继续靠近:“随便洗洗就好了,你再洗还能和徐大姑娘一样,肤色白皙吗?”
“不是我想过来的啊!我是怕你抽了筋,扭了腰,再被河里的水草缠了脚……”翟林心中扫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是不是逃了?你果真是逃了吗?”
他边说着话,边拨开半人高的草棵,猛地冲了出去。小河边的沙土上,只有树枝写着的“回家去吧,再见”,旁边是那件被撑开了线的女装。
翟林捡起女装,喉头一阵哽咽,继而越走越快,跑着离开河边,顺着路往林子外追去。
发黄的树叶在枝头簌簌作响,岳鹰从枝头跳下来,把那堆火扑灭,捏了捏他烤的焦黄却没有吃一口的炊饼,自语道:“傍晚前走不出这片林子,不饿死你才怪!”
翟林在林子里很快失了方向,不得不拿出挂在腰间的罗盘,左右上下地对着方向。岳鹰坐在不远的枝头,被一颗野果酸的直皱眉头。
下方,翟林终于找准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找去。眼看前面就是路口,岳鹰遥望他的背影,默默向他施了一个拱手礼。
忽然,“呃啊呃啊”一阵声响,被翟林藏在树林里的驴子高亢地叫喊起来。本已经转到路口的翟林闻声调转头,疯了一般朝拴驴子的地方冲去。
岳鹰咒骂了一声,远远跟着他,然而驴车边,翟林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制住,为首的带着一个鬼脸面具。
翟林却如发了疯:“我跟你们拼了,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给我交出来!”
山匪们面面相觑,还有一人把车上的药材推开一个缝隙,朝里面张望,似乎像翟林一般在找人。
“你说的可是一个这么高,这么瘦,又凶又恶的女子啊?”李源藏在面具后探问。
“……我呸,你才又凶又恶,藏在鬼脸后,连人都不敢见!”翟林不怕死地朝他啐道,“你们不怕天谴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来掳良家女子!”
李源从地上捡起翟林丢在地上的衣裙,旁边一个劫匪说:“班主,看样子这小子是和他的丫鬟私奔到这里,那丫鬟又丢下他跑了。啧啧啧,也是可怜,要不然,这驴车咱就还给他,不劫了吧。”
“放屁!离翟家庄还有二十多里,不靠驴车,靠你那罗圈腿,能追上那个老东西吗?追不上那个老东西,断了线索,有你我的好果子吃?还可怜起他来了。”
翟林听到翟家庄,挣扎的动作收敛了些,插言道:“这位爷,你们也要去翟家庄吗?我对那里的路最熟悉不过了,还知道他们家的银库放在哪里。能否帮我松松绑,我这就带你们去。”
扭住他的劫匪看了看李源,李源微微点头。翟林点头哈腰地退到车辕前,忽然扯出一个布包,朝李源一众人撒去。药粉还未散开,他就被近旁的劫匪扭住了手腕。
“班主,这小子跟我们玩诈呢。”他把翟林踢跪在地,吐出吃进口里的微末,啐道,“老子自小在药堆里长大,就凭你,也想跟我玩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