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红发暗的世界,猩红发臭的河水一路向前,一道道宛如涂鸦的漆黑身影静静地呆站在水面上,无声地盯着木舟上的三人。
鹿薇附在萧尘耳边,呼出的热气吹在他的脸颊上,却让其心里一片冰凉。“这些都是…之前涤律的主人?”萧尘声音发颤,他有些绝望,这么多人,真的无法改变黯然收场的结局吗?
“也不全是,出于各种原因也有些使用者没有被收录进来。”露奈眼神示意鹿薇不要吓萧尘了,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安慰道:“这些人都是因为被血狱之咒侵蚀太多次了,彻底迷失无法穿越“墙”滞留在这里太久了才变成这样的。”
““墙”?”
“你可以把“墙”理解为一条单向的安全通道,通过“墙”就可以恢复意识,这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之一,我们是一个定点,每次你们被血狱侵蚀后,都需要我们引领你去“墙”。被血狱侵蚀的次数越多,“墙”会越难穿过,但相对的,每一次穿过“墙”后,你对血狱的侵蚀抗性就会增加一分。”
露薇笑眯眯地拍了拍萧尘的肩膀,“放轻松啦,按照你目前被侵蚀的次数,穿过“墙”是很轻松的。”她看了眼萧尘有些打颤地双腿,嗤笑道。
“当然,如果你某天不幸被留在这里,我当然也是欢迎的,毕竟我和姐姐在这里待着可是很无聊的。”鹿薇随手一指点出,把挡在木舟前方的一道黑影轰爆。
那道黑影如一滩墨水般迅速溶解在水中,片刻后一道与之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不死不灭了。是不是很棒?”
萧尘都要把头摇成拨浪鼓了,这种不死不灭白送他都不要。“那么,“墙”在哪?”
“快到了,你被侵蚀的次数不多,所以“墙”不会离地太远,但随着你被侵蚀的次数增加,“墙”会离你越来越远。”鹿奈警告萧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让血狱占据身体,否则搞不好他还没抵达“墙”就迷失了。在涤律的历任主人有过这样的例子。
萧尘点头,接下来的时间他把自己关于对血狱之咒的困惑全都抛了出来,露薇和鹿奈也知无不言。随着对血狱之咒的了解增加,萧尘对它的恐惧感淡化了一些。
“这是上天的诅咒,我们没得选。但是我们有能力抉择是让它成为我们心中无法逾越的天堑、自灭的魔咒,还是成为我等反抗的利刃。”这是某一任涤律主人的原话,两姐妹印象很深刻,那位确实惊才绝艳,在历任主人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并没有沉沦在这片世界中。
同时萧尘了解到,每一件灾器都有一种专属于自己的特性。涤律的能力是“斩击”,即每攻击中对方十次后,下一次的攻击将无视对方一切防御,且爆发五倍的伤害。
他暗暗咂舌,这特性还真是简单粗暴,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只要对面不傻,很容易就能摸清规律。
正当萧尘琢磨怎么把涤律加入自己的战斗风格中时,一大块巨大的黑色阴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这就是“墙”?”萧尘吃了一惊,随着木舟靠近,他发现与其说是墙,倒不如说是一面把这片世界一分为二的巨大黑色天幕。
“墙”上像是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泥,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一只只像是用白色颜料泼洒出的白手从墙底向上伸,“墙”的正上方雕刻着一道被染成漆黑的龙纹,不断有黑色的液体从龙嘴出向下流,将部分白手也染成黑色。从龙纹上,萧尘隐约感受到一丝亲切的气息。
“金龙相魄……”
“是的。“墙”会根据每任的主人发生些细微的变化,但大体是一样的。”露奈说道。
“那我要怎么过去?”
“直接触碰就好,被血狱侵蚀的次数越多,阻力就会越大,也就越难穿过去。”木质舟停靠在“墙”边,露薇拍了拍“墙面”道。萧尘闻言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按在“墙面”上。
冰冷粘稠,这是萧尘的第一感受,就像是置身于散发着恶臭的沼泽一样。先是略微有一点阻力,片刻后萧尘的整个手掌轻易的没入“墙”中,然后是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墙”里传出。
“???”
萧尘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像是拔萝卜般直接被拽进墙里。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萧尘身体猛地一颤,如鲤鱼打挺般坐起来,他低着头呆坐在那,待耳中的翁鸣声褪去后,失神的瞳孔才重新开始聚焦。
回来了?
再抬头,映入眼帘的一双温柔的灰色眸子,几缕发丝随意地贴在脸颊上,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口中呼出的热气。鹿椿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保持着喂汤的姿势,呆了片刻。
“啪!”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砰!”
恰好路过的萧劫和萧雪莹一下子推门进来,看见坐起来的萧尘后同样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涌现出无法抑制的喜悦。
“臭小子终于舍得醒过来了。”
萧劫走过来,笑骂着轻锤了萧尘的脑袋一下,“哥!”萧雪萤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扑进萧尘怀里低声啜泣,压在心中的那股不安彻底烟消云散了。萧尘轻轻抚摸小妮子的头,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是的呀,你可得好好谢谢鹿椿姐姐,她每天都过来看你呢。”萧雪萤抬头,嘴巴对着放下汤碗,给三人留出一点空间的鹿椿努了努。
“多谢了。”
萧尘知道这几天鹿椿每天都来,一呆就是在自己房间待上大半天后,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对她笑道。鹿椿笑着摇摇头,双手放在身后,嘴角又流露出一丝略微病态的笑容,“不用谢我,毕竟我可是很期待血狱状态下的你,亲手击穿我的身体呢~”
“???”
又来?!
看着萧尘茫然的样子,鹿椿噗嗤一笑。“好了,有什么话你俩自己说吧。”萧劫拉着萧雪萤往外走,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两人。
房间里,萧尘和鹿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萧尘率先打破了平静。他拍了拍床边说道:“坐吧,和我说说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大家现在都怎么样了。”
鹿椿轻咬了下嘴唇,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在萧尘身边,她稍微思考一下,开口把这几天的主要事情一一道出来。
“原来姬荣瑶导师和林夕姐他们一直都在暗中蹲守啊,亏我们拼死拼活这么辛苦,不过好在是解决了。林夕姐那一剑听上去就很帅诶,剑光如日,可惜没有亲眼看见。”
萧尘有些惋惜,没有看见林夕那一剑,没准还能从她那里学到一招半式。至于姬荣瑶的举动,萧尘是可以理解的,但没法尊重,因为真的死去太多无辜的人了。
“至于这枚戒指…”他低头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戒指黯然无光,表面像是蒙上一层擦不掉的厚厚的尘埃一般,戒指上雕着一只翅膀上有白金光点的蝴蝶,蝴蝶翅膀收拢,把躯体包裹起来。
虽然很微弱,但萧尘确实感受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这也是一件灾器。”奈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
“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是从它身上我感受到一股同类的气息,不过看上去她流失了太多的力量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
萧尘暗暗点头,了解到自己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要跟着怀有血狱之咒的人,灾器失去的力量就会一点点恢复。
“难道昔年那位皇者的爱人也身中血狱之咒?”萧尘摸索下巴,暗暗思忖。
“你和那位林夕学姐很熟?”鹿椿装作有些不经意地问道,林夕和林夜是除了她之外来的最频繁的,最开始林夕还吵吵嚷嚷地要直接替萧尘把带着戒指的指头截下来,换根新的上去,最后被林夜拦住了。
萧尘闻言背后开始冒冷汗了,根据他和林夕的短暂接触,这确实像是她能想出来的办法。“算不上特别熟,只是在大荒历练的时候吃过一次饭。”
鹿椿“哦”了一声,继续接着说。
金龙阁这几天的情况不容乐观,几天的盈利都不如往日一天的多,据说高层这几天愁地都没合眼,连柳淘桃都被从书院召回去一起商讨解决办法了。提起这件事时,鹿椿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古尘歌这几日整理了一下柳导师的遗物,在书院后山修了一座墓碑,这几天一直在守灵、罗夏生来看了你一会就不知道跑哪修炼去了、奶娃和阿筱现在暂时加入书院,到时候荣瑶导师会带着他们加入五大学府,哦对了,林涛放弃去五大学府了。”
“嗯??”
萧尘原本是半靠在床头的,一下子直起身子。“村长不是说只能走出去一个人吗?林涛又是个什么情况?他最渴望加入五大学府的吗,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怎么放弃了?!”
鹿椿摇头:“好像是荣瑶导师和村长说了什么,村长就同意了,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至于林涛我就更不清楚了,他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昨天出来就说要不去了。”
“???”
萧尘满头的问号,但隐约猜到了一点。
最后叶家和左家的下场,萧尘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莽荒大陆人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两家淹死。“何叔,唐叔……”萧尘目光有些复杂,两人都是他非常敬重的长辈,对自己和雪萤一直很好,没想到前者因为执念误入歧途,现在被关押在书院等待审判,后者更是落得个尸骨无存,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想到这,萧尘低下头,手紧紧攥着床单。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轻轻把他的手指松开。“没事的,你也算替云檀学姐和唐家主报仇了,他们知道了会很高兴的。”鹿椿轻轻地柔声安慰道。
萧尘抬头看了鹿椿片刻,说道:“你的耳朵红了。”
“!”
鹿椿闪电般地抽回手,“腾”的一下站起来,“还有几天就要出发去五大学府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别又昏过去了。”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着狼狈离去的鹿椿,萧尘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尘过得相当惬意,简直可以用养老二字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