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羽如实说出了之前的话。
在听闻是脚踝处的细痕,沈绪的指腹在瓷瓶尖锐处重重的一划,血滴涌出,滴落在了地板上。
闻到血腥味的桑羽忙问:“你受伤了?”
“无碍。”沈绪只捏紧瓷片,任由鲜血四溢,疼感能让他更清醒些,至少,能保持他‘失踪已久’的理智。
“你行医多年,可曾见过什么法子可彻底换容易声?”
人皮面具再精湛也有破绽,至于内力换声维持不了多久,除非是用药。
桑羽细思了下:“确实有这种药,但这药方珍贵,寻常人家是寻不齐的,样样都是极其珍贵的名药。你需要这药做什么?”
“就问问。”
沈绪声音平稳,若非是桑羽了解或许听不出什么异色,紧接着他又道:“你先出去。”
桑羽不太放心的要多问几句,沈绪的声音大了些:“出去。”
半晌,房内只剩了他一人。
沈绪缓缓起身,抬步进了暗室内,那偌大的地方只有一盏很微弱的灯,再往前走,是一处小桌案,上面放着两幅牌位。
他终于将手中的药瓶放下,随后对着两座牌位缓缓的跪了下去,也不知多久,他才自嘲的笑了声:
“抱歉,骗了您二位。前几日才说我日后大抵有人陪了,是我会错了意,没人陪我,一如既往的,不会有人留在我身边。您二位也不必忧心,我本就是一人,身边多了个人,或许,还会有些不自在。”
他的声音沙哑,无端的带着些脆弱,沈绪喉咙干涩,后续想说的话因为喉咙的疼意而发不出声。
他修长的影子伴着微弱的灯光印在地上,一如他一样,孤零零的洒在那,密实的空间内本应是闷热的,但他感受到了冷意,冷到心在打颤,恰似寒风撕破了口子一个劲的往他伤口上灌,直到麻木也没松口。
他知晓她骗他,知道她的假话,知道她有秘密,但没关系,他以为时间可以作为圆满的推手,但她给他设的这场局注定满不了。
沈绪常听人说他是疯子,他从未察觉过,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疯,哪怕到现在,他想的是见她一面。
甚至妄图求她,给这段关系一份圆满。
再骗骗他也好,可她不会骗他多久,甚至可能早已定好了结局,是什么结局不言而喻,无非是弃了他。
忽的想到什么,沈绪满是嘲意的笑了声,作为黎苏,她或许看上他这张脸,而作为乐安,她需要他,需要一个可以稳固朝廷的权臣。
‘黎苏’脱身后,她再借‘黎苏’之名绑住他,困于朝堂,为她尽力。
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过去曾觉得怪异和刻意忽视的东西在此刻骤然的清晰,快速了拼凑出了全部真相。
沈绪顿感无力和凄凉,那点微弱的灯光还不足以驱散黑暗,却也给了这片黑机会,在一点点的吞噬着他,他好像生来就该待在暗处的,本就是该一人过的。
多日来在她那得到的温存此刻全都划成了利剑扎在了他身上,痛感是之前暖意的十倍,甚至更多,他不曾体会过这样的疼意,想压制缓解却找不到任何的办法,那种疼是一阵又一阵的磨着他,没有给他停歇的时间,每一刻对此时的他来说都是煎熬和折磨,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还有对自己的怜悯。
怜悯自己究竟是蠢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在她那场虚假的算计中去沉沦,哪怕到现在心慌与恐惧也并不是她的欺骗,而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死局。
他握起短刀狠狠的扎在了掌心,那股不歇的疼意在他的凌虐中缓释了些,沈绪不敢去想,他越是想到她,脑海里的想法就越是疯狂。
他甚至认为是自己的错,是他太过多疑了,不该去猜测和寻找着暗藏的真相,他就应该那样照着她设计好的一切走下去,哪怕是成为傀儡也没关系。
又或许,黎苏该杀了他的,既然一开始就打算在玩够后弃了他,不如顺便杀了他,也不过是一条命,对她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
那一晚沈绪想了很多,各种错杂的想法在脑海里混杂着,却依旧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他离开暗室的时候,药瓶依旧带走了。
……
次日,凤阳宫。
井琴一大早就瞧见了殿下等了半天的人,也不知沈大人昨晚跑哪去了,她行了个礼正要让沈大人去趟落雨殿,就见他手里端着一盒子东西。
沈绪拖着步子进了凤阳宫,他将盒子放在了桌上,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了内殿,他又将两样东西放在了盒子上方:
“东西,交给殿下。”
井琴凑近了才看见了是兵符,她惊了一下,脑子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沈绪继续道:“盒子内的是沈府的地契商铺,我的全部家产,还有兵符和相府的调令,即日起,相府一派归属殿下,任她差遣。”
他又站了会:“让殿下,少用药,以免伤身。”
井琴还没来得及喊人就不见了,饶是有些转不过弯来的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也顾不上其他了,忙让人去喊殿下。
半柱香后,黎苏握那块虎符有些发愣,她声音平淡:
“他人呢?”
“殿下,沈大人送完东西就走了,暗卫来报说跟丢了。”
井琴偷看了眼殿下的神色,不会为沈大人生气吧。
那块兵符在黎苏手中转了圈,分明是冷的死物,却莫名的有些发烫。
“他是如何说的?”
井琴有样学样的讲话全重复了遍,连神态都模仿了个几分像。
“没了?”
“是。说完沈大人就走了。”
‘啪嗒’的一声,兵符掉在了桌上,是被随手抛在了桌上。
“你先出去。”
话落,井琴立刻带着人退下关上了门。
殿内,黎苏半靠在木椅上,余光瞥向了桌上的兵符,和那块令牌,淡青色的玉制品,上面刻着一个‘沈’字,她轻声说了句:“奇怪的人类。”
她见过太多的人,各色各样的,唯独沈绪是最特别的一个,他聪明又清醒,却又甘愿去沉沦。
门外,井琴看见突然折回来的人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