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众人激烈的争论时,孙浩辰见不得别人诋毁秦朗,猛地站起身。
\"一派胡言!\"
\"我与秦兄是至交好友,他胸藏锦绣,区区一首词何足为奇?\"
赵虎铁塔般往前跨出一步,玄铁护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家公子在国子监作《登高》时,你们还在咬文嚼字!\"他的声音震得梁上积尘簌簌掉落,吓得舞姬们纷纷后退。
陆苍梧将酒盏重重砸在桌上:\"嘴皮子厉害不算本事!那词里'杨柳岸,晓风残月',分明是江南脂粉堆里的腔调,哪有半分国子监的风骨?\"他的话让大厅一些人跟着哄笑。
林昭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前日我在醉仙楼,听如梦姑娘亲口说,这词是她与某位才子同游画舫时所作...\"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孙浩辰,\"这位公子,不知您作何解释?\"
孙浩辰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忽听旁边传来环佩叮当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青年负手而立,腰间未佩玉珏,倒像是寻常世家子装扮。
\"方才在下在一旁听了诸位的一番争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靖,向众人拱手,\"诸位皆是饱学之士,仅凭臆测便诋毁同窗,成何体统?\"他扫过涨红脸的陆苍梧和冷笑的林昭,目光最后落在秦朗这边时微微一顿。
苏烈眯起眼打量这不速之客:\"阁下何人?莫不是国子监请来的说客?\"他身旁几个文人跟着嗤笑,茶盏磕在案几上发出刺耳声响。
陈靖不恼反笑,:\"在下今日不过来着听雪阁听曲消遣,见诸位为了一首词争得面红耳赤,倒想起《论语》所言'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他踱步至案前,指尖划过叶寒舟写的咏雪诗,\"这位公子的‘散作春风度玉关’虽妙,可比起国子监秦兄《雨霖铃》里'骤雨初歇'的意境,似乎少了几分苍茫。\"
\"你!\"
叶寒舟脸色一变,旁边的苏烈折扇猛地合拢,扇骨撞在青玉镇纸上发出脆响,\"素未谋面就妄加评判,莫不是信口雌黄?\"
陈靖并不在意苏烈的质问,慢条斯理地说道:\"实不相瞒,《雨霖铃》乃是白露书院洛云舒姑娘与秦朗公子切磋时所作。当日白露书院山长周鹤龄,连同学子李景逸、洛云舒、方尘、楚梦璃皆在场见证。\"
他抬眼扫过众人震惊的面容,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诸位若存疑,大可前往白露书院求证,不必在此空耗唇舌。\"
林昭折扇\"啪\"地折起,檀木扇骨撞得掌心发麻:\"阁下怎会对当日情形如此清楚?难不成...\"
\"不过是偶然听闻。\"
陈靖打断他的质问,目光不经意间看向秦朗这边相撞。
孙浩辰已快步上前,腰间玉佩晃出细碎流光:\"多谢兄台仗义执言!若不是...\"
\"兄台,无需介怀。\"
陈靖侧身避开孙浩辰的作揖,\"治学当以严谨为本,若仅凭道听途说便妄下论断,才是真正辱没了文人风骨。\"
\"阁下既知内情,何不早说?\"陆苍梧瓮声瓮气打破沉默,抓起酒坛猛灌一口。
陈靖抬头望向陆苍梧说道:\"真相如同今日月瑶姑娘的诗题‘雪’,总要等落定了才能看清。\"
话音未落,楼梯处传来环佩声响,月瑶手持鲛绡帕款步而来:\"诸位公子的雅兴,倒比今日的以诗会友还热闹。\"她眼波流转,指尖微微发颤,\"这位公子...莫不是...\"
\"不过是个爱凑热闹的闲人。\"陈靖轻笑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昭皱眉打量着这位突然搅局的不速之客,折扇轻点桌面:\"阁下对秦朗的行踪如此清楚,又能说出白露书院众人的名字,绝非寻常看客。\"
陈靖掸了掸衣襟,“此事知道人虽不多,但是有心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本人好奇心重,所以托人打听了一番,对此间内情略知一二,正巧听闻诸位讨论此事,不想秦公子平白无故被人误会,所以站出来解释一下,并无他意。”
\"多谢公子解惑。\"
孙浩辰朝陈靖深深一揖,\"若不是公子道明真相,有些人险些被流言误导,让我兄弟蒙受不白之冤。\"他偷偷瞥向秦朗,却见秦朗神色如常,唯有指间转动的茶盏越转越快。
月瑶轻摇团扇,掩住眼底的复杂神色:\"既然误会已解,不如继续今日的诗会?\"
她将紫檀木匣推向孙浩辰,\"公子既然站出来了,又是国子监秦公子的朋友,想来文采不凡,不妨也以雪为题,让我等一饱眼福?\"
孙浩辰喉间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他望着紫檀木匣里寒光冷冽的狼毫笔,耳畔炸开陆苍梧粗粝的嗤笑,仿佛又回到年少时被夫子罚站在雪地里背《诗经》的窘迫。商贾账簿上的算珠在他脑中噼里啪啦跳动,可任他如何绞尽脑汁,也串不出半句工整的诗句。
\"我、我一介商贾俗流...\"
他扯了扯发皱的锦袍下摆,金丝绣鞋在青砖上蹭出慌乱的声响,\"诸位都是翰林才子,这作诗的风雅事儿,实在折煞在下了!\"
\"我...我不过粗通文墨...\"
话音未落,陆苍梧仰头灌尽酒葫芦,呛人的酒气混着笑声扑面而来:\"这位公子号称秦朗的朋友,莫不是怕写出来的诗比算盘珠子还无趣?\"
林昭摇着折扇似笑非笑,扇面上\"雅量高致\"四字被他晃得忽明忽暗:\"这位公子既是那秦公子至交,总该有些过人之处?\"
围观文人的窃窃私语像春蚕啃食桑叶,孙浩辰攥着玉佩的指节泛白。
陈靖斜倚在梨木椅上,眼底翻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嘴角。月瑶轻摇团扇的姿态、将诗匣推向孙浩辰的时机,分明是算准了秦朗不会坐视好友出丑——这位花魁藏在柔媚皮囊下的机心,倒比他府中谋士更懂得借力打力。
秦朗看到孙浩辰为难的表情,和大厅众人的神情,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管,毕竟孙浩辰也是因为自己才出头,现在好友陷入困境,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随即起身道:\"诸位皆是爱诗之人,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诗言志,词抒情,我兄弟虽不善吟诗作对,但其胸中丘壑、心中道义,却不输在场任何一人。\"
\"不如由我代笔,也算不负月瑶姑娘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