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芝加哥·唐人街的舞狮觉醒
芝加哥的雪扑在唐人街的红牌坊上,17岁的李浩然把棒球棍抡得呼呼作响。巷口的垃圾桶冒着热气,他盯着对面穿卫衣的白人少年,鞋尖碾过地上的鞭炮碎屑——昨夜春节游行留下的红纸屑,此刻沾着雪水,像滩褪了色的血。
一、华埠巷的“护店少年”
浩然的童年是在中餐馆的油烟味里泡大的。爸爸在他十岁时被帮派勒索打断了腿,从此瘸着腿在厨房颠勺,妈妈守着街角的“李氏杂货铺”,柜台上永远摆着一尊褪色的关二爷——刀把上缠着红布,是浩然满月时爷爷绑的。
“看见那个穿蓝夹克的了吗?”隔壁川菜馆的王哥塞给他根甩棍,“上周砸了我家玻璃,今天敢再来,就断他两根手指。”暮色里,浩然躲在货架后,听着门外的叫骂声,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舞狮的棍子能耍威风,别用来打人。”但此刻,他攥着甩棍的手在发抖——比起威风,他更怕看见妈妈擦着货架上的玻璃碴掉眼泪。
那天夜里,他第一次跟着帮派“巡街”。路灯下,棒球棍敲在消防栓上的声响格外刺耳,惊飞了电线上的乌鸦。路过老陈叔的中药铺时,看见橱窗里的舞狮头落满灰尘——那是爷爷当年舞过的“赤焰狮”,金箔眼睛被撕了道口子,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
二、狮头里的“醒狮之训”
遇见陈阿公那天,他正在砸对方的修鞋摊。
那个戴瓜皮帽的老人突然冲过来,用修鞋的锥子敲开他的棒球棍:“你爷爷要是看见你拿棍子砸人,能从坟里爬出来抽你!”不等反应,老人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拖进了积灰的“华埠醒狮馆”——门后挂着二十多只狮头,最显眼的是那只“赤焰狮”,金箔眼睛被重新贴好了,嘴角叼着颗红绣球,像在笑他手里的甩棍。
“知道舞狮为什么要‘点睛’吗?”陈阿公递给他一块抹布,“不是让狮子看见人,是让人看见自己——你看看你现在,像不像被鬼蒙了眼的野狗?”
浩然擦着狮头时,指尖触到了底座的刻字:“1987年唐人街抗暴,李建国(浩然爷爷)舞狮护巷”。照片墙泛黄的旧照里,爷爷穿着黄绸狮裤,踩着梅花桩,狮头在火光里翻飞——护着身后躲在商铺里的妇孺,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跟着混混砸别人的摊。
“舞狮有‘三醒’,”陈阿公敲了敲狮头的前额,“醒眼、醒耳、醒心——你现在心是糊的,眼自然看不见善,耳自然听不见理。”
三、桩阵上的“棍法转身”
最初的训练像挨揍。
陈阿公让他光着脚踩梅花桩,手里的甩棍换成了狮头棍:“握棍要像握狮尾,稳当,别抖——你爷爷当年用这根棍,能挑飞三个混混的匕首。”第一次从桩上摔下来时,他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却没喊疼——比起身体的疼,更让他难受的是,看见妈妈躲在馆外抹眼泪,手里还提着给他送的热汤。
改变发生在那个暴雨夜。狮馆漏雨,浩然跟着陈阿公抢救老狮头,在储物间发现了爷爷的日记:“1965年冬,教阿浩他爸舞狮,告诉他‘棍头朝地是敬天,棍尾朝天是敬人,棍子横在胸前,是敬自己心里的善’。”字迹被雨水晕开,他忽然想起上周砸中药铺时,老陈叔护着药柜喊:“那是救命的药啊!”
那天夜里,他偷偷把甩棍扔进了垃圾桶,换成了爷爷用过的狮头棍。陈阿公看着他磨棍头的背影,忽然说:“明天跟我去趟老人院,给华裔奶奶们舞个‘采青’——记住,狮头要低,那不是低头,是敬她们吃过的苦。”
四、议会厅前的“狮魂绽放”
20岁那年,浩然带着“华埠少年狮团”站上了芝加哥市政厅前的广场。
他们的狮头是新旧合璧:“赤焰狮”的金箔上,用荧光颜料画着街舞涂鸦;狮裤是红绸绣着英文“Unity”(团结),裤脚缀着爷爷当年舞狮时的铜铃。当《将军令》的鼓点响起,浩然踩着鼓点跃上三米高的梅花桩,狮头在雪地里翻飞,衔住了高悬的“青”——那是用中文“和”与英文“peace”拼成的生菜。
“知道为什么‘采青’要吃生菜吗?”陈阿公曾说,“‘生’是生生不息,‘菜’是财气,但比财更重要的,是让看见的人知道,华人的‘勇’,从来不是打架,是护着家人好好活。”
当狮头展开红幅,上面写着中英双语的“周处除三害,醒狮先醒心”时,台下的华人老人们哭了——有人想起了1992年唐人街暴动,有人想起了自己当年跟着狮队护店的夜。而那个曾和他打架的白人少年,此刻正蹲在台下,帮狮团捡掉落的铜铃。
如今的唐人街,“李氏杂货铺”的柜台上,关二爷刀把上的红布换成了新的,旁边多了个玻璃罩——里面摆着浩然的舞狮头奖牌,底座刻着爷爷的话:“棍可舞狮,亦可护善,关键在握棍的手,有没有装着光。”
每个周末,狮馆里都挤满了孩子:有华人少年跟着学“探青”步法,有黑人女孩缠着陈阿公教狮头画脸,还有当年的白人少年,现在成了狮团的鼓手,敲鼓时总哼着浩然教他的粤语童谣:“醒狮醒,乾坤定,一舞人间万事兴……”
某个雪后初晴的清晨,浩然蹲在爷爷的墓前,把新刻的狮头棍放在碑旁。风卷着红鞭炮屑掠过,他听见远处狮馆传来笑声——妈妈正在给孩子们分芝麻糖,陈阿公教新手舞狮“点睛”,而他的狮头棍,此刻正被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握着,有模有样地学着“敬天敬人”的起势。
他摸了摸狮头棍上的铜铃,忽然明白爷爷和陈阿公说的“醒狮”是什么——不是让狮子醒来,是让每个在街头迷路的少年醒来:当舞棍的手学会“收势”,当愤怒的眼学会“看见善”,那藏在血脉里的狮魂,才会真正醒来——不是为了争斗,而是为了让自己,让身边的人,都能在狮鼓的轰鸣里,听见心的声音。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赤焰狮”的金箔上,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浩然站起身,朝狮馆走去,靴底碾过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就像他走过的路,有歪扭,有顿挫,但此刻,每一步都朝着光的方向,跟着狮鼓的节奏,稳稳地落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