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河的雾气黏稠如血,缠在言兮的雪发上凝成冰晶。凌渊的龙尾扫开水面浮尸,逆鳞映出渡口歪斜的木牌——\"往生渡\"三字被蚀得只剩半边,裂隙中钻出的藤蔓缠着几缕褪色的招魂幡,幡尾铜铃随阴风叮当,每一声都似寒霖剑穗上的轻响。
\"活人走阳关道,死魂渡幽冥河。\"
蓑衣人从腐木舟中直起身,斗笠下淌出的不是雨水,而是浑浊的黄泉水。他竹篙点水时搅起具白骨,骸骨腕间银镯的霜纹与言兮的一模一样:\"这位娘子,可是要寻个死了三百年的故人?\"
阿澈忽然攥紧言兮的衣襟,婴孩赤足上的噬心镯泛起幽光。凌渊的龙爪捏住竹篙,鎏金竖瞳穿透斗笠下的阴影——蓑衣人溃烂的半张脸上,竟嵌着枚带咒文的青铜面具,与巫族祭坛上供奉的\"渡魂使\"图腾分毫不差。
\"乘船需付船资。\"蓑衣人枯爪抚过阿澈眉心,逆鳞纹渗出的一滴金血在他掌心凝成珠玉,\"小公子的命星值这个价。\"
腐木舟突然震颤,水面浮出九盏白骨灯。灯芯跃动的不是火焰,而是寒霖残魂的虚影,青年正跪在往生河边刻舟楫,每凿一下,脊背便多道鞭痕:\"待幽冥河涨潮时,让言兮……咳咳……别掀船帘……\"
言兮的霜剑劈碎最近那盏骨灯,爆开的磷火中浮现寒霖剜心的画面。蓑衣人竹篙轻点船帮,舟尾突然伸出白骨手臂扯住阿澈襁褓:\"仙君当年剜我双目炼渡魂灯时,说的也是这般情深义重。\"他掀开蓑衣,肋骨间缠着的锁魂链正渗着黑血,\"河主猜猜,这铁链另一端拴着谁的魂魄?\"
凌渊的逆鳞斩断白骨手臂,鎏金血溅在船头刻痕上——那歪斜的\"霖\"字被血浸透,竟与寒霖剑柄的落款如出一辙。阿澈突然啼哭,噬心镯幽光所照之处,河底浮起三百具青铜棺,每具棺盖都刻着言兮轮回时的死状。
\"船资不够,便拿小公子凑数罢。\"蓑衣人突然甩出竹篙,篙尖挑起的不是河水,而是条生满人面的赤链蛇。蛇首顶着寒霖的面皮,獠牙咬向阿澈脚踝:\"仙君教过,噬心镯需至亲魂魄喂养!\"
腐木舟应声碎裂,言兮的雪发缠住蛇身时,河心突然升起座白骨塔。塔顶悬挂的青铜镜映出寒霖执笔布阵的身影,青年正将阿澈的生辰八字刻入镜框:\"待幽冥河逆流时……让澈儿……\"
\"让澈儿替你偿命么?\"凌渊的龙尾扫塌半座骨塔,逆鳞血溅在铜镜上。镜面裂纹中伸出只青灰鬼手,指尖捏着片泛黄纸笺——竟是寒霖与幽冥河主的血契:\"以亲子为祭,换言兮十世安康。\"
蓑衣人突然癫笑,溃烂的面皮簌簌脱落,露出内里蠕动的蛊虫:\"仙君当年剖我血肉养蛊时,这契约就钉在我头骨上!\"他扯断锁魂链,河底三百棺椁齐齐洞开,\"今日便让河主看看,您那好师兄造了多少孽!\"
阿澈的噬心镯突然爆开,鎏金光束穿透幽冥河。寒霖的残魂自光中浮现,白骨舟楫在他掌心化作玉簪,正是言兮轮回第七世遗落的那支:\"摆渡人,你违约了。\"
\"违约的是仙君!\"蓑衣人撕开胸腔,跳动的蛊心上插着半截桃木钉,\"说好我守河三百年就还我自由……\"他枯爪突然刺入阿澈心口,\"这小杂种的血,够破契约了!\"
幽冥河突然倒灌,万千怨魂凝成巨手抓向阿澈。言兮的雪发绞住蓑衣人脖颈,却在触及蛊虫时被反噬灼伤。寒霖残魂的白骨舟楫突然刺穿自己心口,金血混着忘川水浇在契约上:\"违约的代价……本君来付……\"
河面骤然大亮,三百青铜棺椁化作桃花飘散。蓑衣人在金光中灰飞烟灭,最后的咒骂混着铜铃轻响:\"仙君好算计……连自己的……\"
腐木舟残骸上,阿澈攥着半块青铜镜咿呀学语。镜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南溪桃林深处——寒霖的真身正躺在水晶棺中,唇角凝着未说完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