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骨池的水泛着铁锈般的暗红,阿澈的魂魄悬在池面三寸,霜纹鹤翎被水汽浸得发沉。池底沉着七具青铜棺,棺盖上铸着破军星纹,每道凹痕里都嵌着半截断裂的箭矢。池畔跪着个赤膊锻铁的独臂匠人,铁锤砸在烧红的枪胚上,溅起的火星子竟凝成小箭,嗖嗖钉入阿澈足下的影子。
\"寒家人连骨头渣子都透着股算计味。\"匠人抹了把脸,熔岩般的汗渍在颊上结成疤痂,\"三百年前寒霖剜我左臂铸枪时,可没说这‘弑神’胚要拿亲儿子的魂来淬火。\"
阿澈的鹤翎扫开暗箭,池水忽地沸腾如血。匠人身后铁架轰然倾倒,露出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的少女——她发间别着半枚冰莲簪,脚踝刺青与焚星谷的星傀如出一辙:\"哥!他的魂魄沾了金蝉蛊,别碰池水!\"
匠人的铁锤突然调转方向,砸碎池边镇石。弑神枪胚腾空而起,枪尖引动九天雷云:\"寒澈,你爹当年在我眼前剥了小满的皮,就为取她脊骨做枪杆。\"雷光映亮枪身符文,隐约可见人骨纹路,\"今日这枪饮了你的魂,才算真正圆满!\"
阿澈的鹤翎忽然自焚,青焰中浮出言兮的冰刃虚影。刃尖抵住枪杆骨纹,竟发出婴孩啼哭般的铮鸣:\"弑神枪饮过至亲血,枪魂早被破军星侵了。\"他徒手握住滚烫的枪胚,掌心血肉焦糊,\"你锻的不是弑神兵,是灾祸种!\"
池底青铜棺突然炸裂,七具缠着星纹锁链的尸骸破水而出。匠人狂笑着扯动锁链,小满的惨叫声刺破云霄:\"这些才是真正的枪魂!寒霖屠我全族三百口,抽骨时连怀胎六月的妇人都不放过!\"尸骸心口皆插着半截冰莲簪,簪头星火与弑神枪共鸣。
阿澈的冰刃突然调转,刺入自己心口。金蝉蛊在血肉中尖叫着化形,褪下的蝉壳凝成言兮虚影:\"澈儿,弑神枪要这样握——\"虚影引着他的手扣住枪尾霜纹,\"掌心贴三寸,留七分余地予亡魂喘气。\"
弑神枪骤然暴长,枪鸣震碎池畔铁砧。匠人被气浪掀翻在地,小满脚踝的刺青突然游出条青鳞小蛇,蛇牙咬断她琵琶骨上的锁链:\"哥!枪杆骨纹里有东西!\"
阿澈的枪尖挑破尸骸心口,三百颗冰莲子滚落池中。莲子遇水即绽,每个莲蓬里都坐着个星火凝成的婴灵:\"爹爹……\"他们齐声呢喃,小手抓住枪身星纹,\"疼……\"
匠人突然呕出黑血,独臂爬满青藤状纹路:\"寒霖……你连亲儿的记忆都敢篡改……\"他撕开胸前疤痂,露出半枚嵌入肋骨的弑神枪头,\"这枪三百年前就锻成了……所谓蜕骨池……不过是你父子重逢的戏台……\"
雷云中忽现寒霖虚影,白虹剑引着九道天雷劈向枪身。阿澈在电光中看清真相——弑神枪杆上缠绕的哪里是人骨,分明是言兮当年被星火烧融的青丝!枪尖挑着的破军星纹寸寸剥落,露出内层言氏祠堂的祈福咒。
\"弑神弑的不是星孽,是寒某的妄念。\"寒霖虚影握住阿澈持枪的手,引其刺穿自己心口,\"这一枪,原该在你去焚星谷前落下……\"
蜕骨池水尽数蒸腾,凝成万千冰刃悬空。小满的青鳞蛇突然暴涨,吞下匠人后撞向枪尖:\"哥!用冰莲簪!\"阿澈发间的半枚簪子脱手而出,与蛇身中的另半枚拼合完整——簪头冰莲绽开的刹那,弑神枪上的言兮青丝忽然活了,温柔缠住癫狂的枪魂。
枪鸣再响时,千里外的焚星谷积雪尽融。寒霖的虚影在雷光中消散,最后一点星火没入阿澈眉心:\"你娘亲的青丝……原是要这样用……\"
匠人的尸首在池边化为青藤,小满腕间刺青开出冰莲。阿澈抚过枪身祈福咒,那咒文忽然游动重组,竟成了言兮未绣完的虎头鞋纹样——正是他抓周时穿过的小鞋。
九霄云外忽传雁鸣,弑神枪尖所指处,三百颗破军星齐齐黯淡。霜纹鹤自北荒飞来,鹤喙衔着枚金蝉蜕,壳内传出玄夙最后的叹息:\"寒霖啊……你算准了自己会死在亲子枪下……可算到这一枪……救活了苍生……\"
蜕骨池底,七具青铜棺重新闭合。这次棺盖上嵌的不再是箭矢,而是小满种下的冰莲子。阿澈将弑神枪插入池心,枪杆上言兮的青丝垂落池水,终成镇压破军星的三千尺冰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