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晨钟撞碎最后一缕残阳时,阿澈掌心的冰莲心化成了齑粉。赤瞳妖狐的九尾天梯消散处,七十二道青烟凝成慕青寒的虚影,他残破的衣襟里漏出的沉霜花瓣,正一片片烙在阿澈手背上,烫出言兮生前最爱的桃花纹样。
\"少宗主节哀。\"
穿葛布短打的药童捧着陶罐从废墟中钻出,罐中游着条生有言氏霜纹的赤鳞鱼。他耳后嵌着枚银针,针尾缀的蛊虫干尸随话音轻颤:\"慕先生临终前吩咐,若白绫收魂时赤鳞鱼吐珠,便带您去后山药田......\"
鱼嘴突然大张,喉间卡着的不是珍珠,而是半枚染血的玉玲珑。阿澈的弑神枪尖刚触到玉玲珑,药田方向忽地传来象脚鼓声——本该葬身星隙的寒霖残党,此刻正踩着鼓点掘开言兮的衣冠冢。
赤瞳妖狐的虚影炸开成血雾,阿澈眼前的画面陡然扭曲。十八名戴傩面的掘墓人后颈皆爬着金蛊,他们刨出的不是衣冠,而是具缠满言氏青丝的冰棺。棺中女子心口插着白虹剑,面容与青铜傩面下的玉昭一模一样。
\"寒霖......你竟敢......\"
阿澈的霜纹蔓上瞳孔,弑神枪却刺了个空。掘墓人齐声大笑,傩面裂开处涌出粘稠的金蛊,落地即化作寒霖的声音:\"澈儿还不明白?你娘亲的尸身早被为父炼成养蛊的容器,就像......\"
鼓声骤急,冰棺中的\"玉昭\"突然睁眼,指尖金线缠住药童的脖颈:\"就像这药王谷的小虫子,生来就是弑神蛊的苗床!\"
药童的耳后银针迸射,钉入阿澈的弑神枪杆。枪身震颤着浮现南疆地图,慕青寒的虚影从赤鳞鱼眼中浮出:\"少宗主快走!他们在药田埋了......\"
话音未落,整片药田突然塌陷。紫黑色的藤蔓破土而出,每根藤上都吊着个药王谷弟子的尸身,他们的天灵盖被剖开,颅腔中绽放的沉霜花芯里,蜷缩着寒霖豢养的金蛊幼虫。
\"寒公子当心脚下!\"
穿靛蓝蜡染裙的少女从藤蔓缝隙滚出,她发间别的不是银饰而是淬毒的兽骨,腕上五毒银镯撞出刺耳鸣响。阿澈挥枪斩断缠向她脚踝的藤蔓时,少女突然扬手洒出把磷粉——粉雾中浮现的竟是言兮分娩时的血榻,接生婆的指缝里漏着金蛊。
\"我们黑苗寨的追魂粉,专破虚妄。\"少女拽着阿澈退到断碑后,撕开裙摆包扎他渗血的霜纹,\"我叫桑漓,银雀阿姐的命蛊托梦让我来......\"
她突然闷哼,后背钉入三枚骨钉。掘墓人的傩面贴着断碑浮现,腐烂的指尖捏着银雀的半枚耳坠:\"小圣女也敢叛族?你阿娘偷藏言氏心头血的事,真当长老们不知情?\"
桑漓反手抽出骨钉,沾血在地上画出黑苗禁咒。阿澈的弑神枪刺穿傩面时,掘墓人的躯壳里爆出成群金蛊,每只蛊虫腹部的霜纹都映着药王谷弟子的脸:\"少宗主你看,这些药人死前都在喊你的名字......\"
赤瞳妖狐的残魂突然从枪尖跃出,狐火裹住金蛊烧出焦臭的哭嚎。桑漓趁机咬破指尖,在阿澈掌心画出黑苗血契:\"寒霖的真身藏在言夫人的冰莲簪里!银雀阿姐用命换来的消息......\"
她突然僵住,瞳孔中映出冰棺中坐起的\"玉昭\"。那具尸身的心口黑洞探出寒霖的手,握着把与白虹剑一模一样的冰刃:\"为父的新傀儡,澈儿可喜欢?\"
药田彻底崩塌,阿澈抱着桑漓坠入地缝。腐土中伸出无数药人残肢,攥着他们的脚踝往更深处拖拽。桑漓的五毒银镯炸开,毒雾腐蚀出的空隙里竟显出一条密道——石壁上刻满言兮的字迹,每个笔画都渗着冰莲香气。
\"往前爬......\"桑漓呕着血推开阿澈,\"密道尽头......有你娘留给......\"
她的后背突然隆起,皮肤下钻出条金蛊凝成的白绫,绞住喉咙将人拽回黑暗。阿澈的弑神枪劈开岩壁,碎石间滚落个青铜匣子,匣面冰莲纹与言兮的簪头严丝合缝。
\"澈儿,若见此匣,说明娘亲骗过你爹了......\"
言兮的虚影从匣中飘出,比往常更加透明。她指尖点向阿澈心口,霜纹中浮出枚琉璃珠,珠内封着北斗第七星的光晕:\"去南疆巫祖洞,把娘亲存在星辉里的......\"
虚影突然扭曲,寒霖的冰刃穿透匣子,言兮最后的叮咛碎在风中。
密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座由人骨垒成的祭坛。坛中跪着十二具戴青铜傩面的尸骸,他们的手腕皆被言氏青丝缠绕,共同托举着个冰雕的摇篮——里面躺着阿澈婴孩时的襁褓,被金蛊蛀出蜂窝般的孔洞。
\"为父为你造的巢穴,可还满意?\"
寒霖的声音从每具尸骸口中传出,傩面下爬出的金蛊拼成他的脸。阿澈的弑神枪刺入冰摇篮时,坛顶突然泻下血光,映出桑漓被白绫吊在梁上的身影。少女的蜡染裙浸满毒血,滴落的血珠在地面汇成星图:\"少宗主......砍断......东南角的......\"
赤瞳妖狐的残魂裹住弑神枪,枪尖沉霜花绽出千根银针。寒霖的金蛊脸被银针钉在祭坛中央,阿澈趁机斩断东南角的青铜锁链。整座祭坛轰然坍塌,冰摇篮中迸发的星光裹住二人,再睁眼时已站在巫祖洞的泣血碑前。
碑文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唯独\"言氏\"二字鲜红欲滴。桑漓用最后的力气将阿澈的手按在碑上,黑苗血契与碑文共鸣:\"快......冰莲簪......\"
阿澈发间的簪子自动插入碑顶孔洞,巫祖洞深处传来婴儿啼哭。十八盏鲛人灯逐一亮起,照亮洞壁上言兮少女时的涂鸦——她将北斗第七星画成婴孩的眼睛,旁边题着\"吾儿澈生于星辉\"。
寒霖的冰刃突然破空而来,斩断鲛人灯链。坠落的灯油燃成火海,桑漓用身体护住阿澈的后背:\"往前走......别回头......\"她的血浸透襁褓,星图在火中重组,\"你娘把半颗心......藏在......\"
泣血碑轰然炸裂,碑底飞出只青铜匣子。阿澈徒手接住的刹那,寒霖的白虹剑贯穿桑漓心口。少女的银镯碎成齑粉,毒雾凝成她最后的笑靥:\"告诉银雀阿姐......桑漓没给黑苗寨......丢人......\"
匣中冰莲心没入阿澈胸膛时,赤瞳妖狐的九尾自洞顶垂下。狐尾卷起寒霖的冰刃反刺其魂,巫祖洞深处传来言兮的摇篮曲。阿澈在歌声中看见真相——当年言兮将真正的弑神蛊封入北斗第七星,而寒霖追逐二十年的,不过是她用冰莲心造的幻影。
\"娘亲......\"
少年跪倒在星辉里,霜纹爬上泣血碑残骸。桑漓的血凝成只灰蝶,衔着半枚玉玲珑没入地脉。赤瞳妖狐舔舐他染血的鬓角,身后巫祖洞的暗河中,缓缓浮起三百具缠着言氏青丝的冰棺。
千里外南疆的桃花林突然反季开花,每朵花芯都坐着个药王谷亡魂。慕青寒的残影在桃枝间轻笑,指尖弹落的露水凝成句偈语:\"**残阳尽处归途现,且将新雪覆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