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深处,冰蓝幽芒如星火初绽。
那朵被冰封的合欢花虚影,悬浮在绝对的黑暗里,微弱却倔强地抵抗着周遭翻腾的怨毒黑潮。它的光芒清冽如寒潭深泉,与阿澈心口那污秽搏动的暗红烙印形成刺目对比。烙印深处,言兮那一丝精血本源,在这冰蓝光芒的映照下,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剧烈地悸动、挣扎起来!
守护……守护……
阿澈的意识死死攀附住那缕残香,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楚,所有被血契反噬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力量,不再徒劳地抵抗那噬魂的灼烧,而是化作一股决绝的洪流,不顾一切地涌向心口那暴走的烙印!不是毁灭,是呼唤!是泣血的祈求!
“阿娘……帮帮澈儿……最后一次……”
嗡——!
烙印深处,那丝悸动的言兮精血本源,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污秽的暗红,而是纯净的、带着合欢花微甜气息的赤金!这光芒瞬间压过了烙印的污秽,如同破开乌云的晨曦,猛地刺穿阿澈的胸膛,化作一道凝练的赤金光束,狠狠射向井底那朵冰封的合欢花虚影!
光束触及虚影的刹那——
咔嚓!
冰封碎裂的声音清脆如琉璃乍破!
那朵虚幻的合欢花瞬间绽放!花蕊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点极致的、仿佛凝聚了亘古星芒的锋锐寒光!寒光之中,一截断枪之影,缓缓浮现!
枪身布满斑驳裂痕,如同饱经战火洗礼的疆场,裂痕深处却流淌着熔岩般的赤金光芒。枪尖残缺,却散发着一种斩断宿命、洞穿轮回的决绝意志!正是阿澈的本命神兵,曾斩灭寒霖化身的——弑神枪残魂!它竟一直被言兮以最后残存之力,冰封于这怨念深井的最底层,与她的守护意志同在!
“弑神……枪……” 阿澈的意识在剧痛中发出无声的呐喊。那截断枪残魂感应到主人的呼唤,感应到烙印中言兮精血的悲鸣,感应到井外那三百金鳞卫战魂的咆哮,更感应到……那盲童身上缠绕的、源自言兮灵根的、正被污秽侵蚀的微弱气息!
断枪残魂发出一声沉寂万古的嗡鸣!井底冰蓝光芒瞬间暴涨,将那汹涌的怨灵潮强行排开!枪身裂痕中的赤金熔岩疯狂流转,残缺的枪尖直指井口,指向那被血鸦祭司引动、虽邪器崩毁却依旧在苍穹深处留下隐晦轨迹的……天命之轨!
轰!
阿澈残破的身体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托起,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井底冰蓝的寒光与心口烙印爆发的赤金神芒,悍然冲出枯井!
焦土之上,佛光普照,暂时压制了残余的怨气。三百金鳞卫战魂如同赤金壁垒,将盲童与老僧牢牢护在中央。老僧枯槁的脸上满是凝重,浑浊的舍利佛光笼罩着盲童手腕上那搏动不休、黑红纠缠的污秽纹路,试图将其压制、净化。
就在此时!
“阿弥陀佛……迟了……” 老僧猛地抬头望天,清澈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骇然之色!
只见那被佛光与金鳞卫战魂扫荡一清的天空,并非真正的澄澈。在常人无法窥见的更高维度,一道巨大无比、由无数冰冷玄奥符文构成的灰白色巨轮,正缓缓转动!巨轮如同天道的磨盘,轮辐由亿万条若隐若现的命运丝线编织而成,每转动一分,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不可抗拒的宿命威压!
寒霖的天命轨!
这并非寒霖自身的力量,而是他穷尽算计,以言兮残魂为引,以亲子血脉为薪,以三百仙骨怨气为基,更借血鸦祭司邪力崩毁时散逸的因果碎片,强行撬动、接引而来的天地法则之力!这是真正的“天命”轨迹!是寒霖为自己登神铺就的最后、也是最无可阻挡的通天之路!
天命巨轮缓缓转动,无形的碾压力笼罩整个焚星谷焦土!老僧撑起的佛光金罩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的泡沫!三百金鳞卫战魂身上的赤金火焰明灭不定,身形竟开始变得虚幻!而被护在中央的盲童,手腕上那黑红污秽纹路在天命之力的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邪光,疯狂地冲击着佛光的压制,孩童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蜷缩颤抖,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天命……不可逆……佛子……终究难逃此劫……” 老僧嘴角溢出一缕金血,枯槁的脸上浮现深深的无力与悲悯。他手中的锡杖舍利光芒急速黯淡,显然已到极限。
就在这天地倾覆、宿命降临的绝望时刻!
一道赤金与冰蓝交织的光柱,如同撕裂绝望的雷霆,悍然从枯井中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阿澈的身影浴血而立!他右手虚握,那截从井底冲出的弑神枪残魂瞬间凝实,落入他掌中!断枪入手,冰寒刺骨,却又滚烫灼魂!心口那污秽烙印在弑神枪气息的刺激下疯狂搏动,言兮精血本源所化的赤金光芒与烙印的暗红污秽激烈对抗,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寒!霖!” 阿澈双目赤金如火,死死锁定苍穹之上那缓缓转动的灰白天命巨轮,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你的天命——我今日——斩给你看!”
没有惊天动地的咆哮,只有一种将生命、灵魂、乃至存在本身都融入手中断枪的极致燃烧!阿澈一步踏出,脚下焦土无声湮灭!他整个人化作一道人枪合一的流光,带着井底冰蓝的守护意志,带着心口烙印中母亲泣血的反抗,带着三百金鳞卫不屈的战魂咆哮,更带着对那蜷缩在佛光下、承受着命运碾压的盲童的无尽守护之念,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横亘苍穹、仿佛亘古永存的天命之轮!
“螳臂当车!逆天者——死!” 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亿万法则碎片共鸣而成的意念,自天命巨轮深处轰然降临!那是被强行引动的天地法则的意志!它感受到了蝼蚁的挑衅,巨轮转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轮辐之上,无数代表着宿命轨迹的灰白符文亮起,凝聚成一道足以磨灭神魔的灰白光柱,如同天罚之剑,朝着那道逆流而上的赤金冰蓝流光,狠狠劈落!
光柱未至,那恐怖的宿命碾压力已先一步降临!
噗——!
阿澈如遭重击,身体表面的皮肤瞬间龟裂,鲜血混合着赤金光芒狂飙而出!手中的弑神枪残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枪身上的裂痕瞬间扩大!心口的烙印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炉,灼烧感瞬间提升百倍!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连同灵魂,都要在这天命之威下被彻底磨灭、分解!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
“澈儿……”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带着那熟悉的、清冷微涩的合欢花香,无比清晰地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
是阿娘!
不是残影,不是幻听!是源自血脉本源、源自弑神枪深处、源自那心口烙印中属于言兮最后精血的——意志回响!
随着这声叹息,烙印深处那赤金色的守护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纯粹、无比坚韧!它不再与污秽对抗,而是化作一股温润却沛然的力量,瞬间流遍阿澈全身,涌入那哀鸣欲碎的弑神枪残魂!
枪身之上,那一道道斑驳的裂痕,在言兮守护意志的灌注下,非但没有崩碎,反而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每一道裂痕,都像是一条咆哮的赤金怒龙!那残缺的枪尖,更是凝聚出一点足以刺穿万古轮回的极致锋芒!
与此同时,下方焦土之上!
“吼——!!!” 三百金鳞卫战魂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感召,同时发出震碎云霄的咆哮!他们身上的赤金火焰不再抵抗天命碾压力,反而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脱离魂体,化作三百道燃烧的流星,后发先至,悍然撞入阿澈所化的那道赤金冰蓝流光之中!那是他们最后的不灭战意,是他们追随言兮的守护执念,是他们跨越生死也要完成的——终极使命!
流光瞬间暴涨!光芒之盛,竟短暂地压过了那劈落的灰白天罚光柱!
“我儿……要活……”
言兮最后的意志,如同烙印般刻入阿澈的灵魂,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人枪合一的光芒,在三百战魂的献祭加持下,在母亲最后意志的燃烧下,速度突破极限,无视了时空的阻隔,无视了天命的威压,于不可能之间,悍然刺入了那劈落的灰白光柱之中!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宇宙胎膜被刺破的、令人神魂战栗的撕裂声!
那足以磨灭神魔的天命光柱,在燃烧着守护意志、燃烧着不灭战魂、燃烧着言兮最后精血的弑神枪锋锐之下,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硬生生刺穿、撕裂!
光芒去势不减,带着一往无前、斩断宿命的决绝,狠狠撞在了那缓缓转动的、由无数灰白符文构成的——天命巨轮本体之上!
咔嚓嚓嚓——!!!
这一次的碎裂声,响彻了真实与虚幻,震荡了时间与空间!
那看似坚不可摧、承载着寒霖登神野望的天命巨轮,在弑神枪残魂的枪尖触及之处,一道巨大的、贯穿轮体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瞬间蔓延开来!无数灰白色的、代表着宿命轨迹的符文碎片,如同崩裂的星辰,从裂痕中喷涌而出,四散飞溅!
裂痕深处,并非虚无,而是涌动着混乱狂暴、失去了轨迹约束的……时空乱流!是天命被强行撕裂后暴露出的、法则层面的创伤!
“不——!!!”
一声超越了愤怒、充满了极致惊恐与难以置信的意念咆哮,从天命巨轮的最深处、从那被强行接引的天地法则本源中轰然爆发!那是寒霖烙印在天命轨迹中的最后意志,是他在登神前夜为自己预设的、掌控一切命运的最高权限!此刻,这权限,这道通往神座的阶梯,正在被硬生生斩断!
弑神枪残魂,在这惊天动地的一撞之下,枪身之上那无数亮起的赤金裂痕,终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轰——!!!
枪体,彻底炸裂!
没有毁灭的冲击波,只有无数点璀璨如星屑的赤金光芒,混合着冰蓝的守护碎片,如同盛大的烟花,在崩裂的天命巨轮前无声绽放!星屑的光芒中,隐约浮现出言兮怀抱婴孩的温柔剪影,浮现出三百金鳞卫血战不退的英姿,最终,都化为点点微光,消散于那被撕裂的天命裂痕之中,如同投入怒海的小石子,虽渺小,却在那不可撼动的巨轮之上,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名为“反抗”的伤痕!
焦土之上,天命巨轮转动的轰鸣戛然而止,只余下那贯穿轮体的巨大裂痕,无声地诉说着宿命被凡人之躯撼动的奇迹。老僧手中的锡杖舍利彻底黯淡,他望着天空那道裂痕,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喃喃道:“天命……亦可违……”
盲童手腕上那搏动的黑红纹路,在裂痕出现的瞬间,悄然停止了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