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林羽已蹲在田埂上。智能手表的屏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土壤分析界面勉强加载出半页数据:ph 值 7.8,氮含量 0.3%,有机质不足 1%—— 典型的碱性贫瘠土。他指尖划过屏幕,电量条只剩 5%,数据模块随时可能关闭,必须赶在之前记下所有关键参数。
\"小羽啊,大清早的瞎折腾啥呢?\"
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林羽回头,见隔壁张大叔扛着锄头站在田边,古铜色的脸膛上挂着憨厚的笑。原主记忆里,张大叔是村里少有的热心人,去年冬日还曾送过两捆柴火给兄妹俩。
\"张叔,我想倒腾倒腾这地。\" 林羽直起腰,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您看这麦苗,根须都发锈了,怕是缺氮肥。\"
张大叔凑近细看,粗糙的手指拨弄麦苗:\"哎哟,可不是嘛,往年开春都得求着王财主家的牛屎肥,今年他家说要加价三成......\"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 王财是村里的地主,掌管着唯一的粪池,佃户们全靠向他购买肥料。
林羽心中暗叹,面上却笑道:\"张叔,要不试试新法子?后山的艾草、苜蓿长得旺,割些回来拌上腐叶,堆上半个月就是好肥。\" 他故意省略 \"现代堆肥技术\" 的复杂术语,用最直白的农家话解释,\"比牛屎肥还劲儿大,还不用花钱。\"
张大叔挠了挠头,显然有些心动,却又犹豫不决:\"能成吗?老辈人都说 '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
\"试试便知。\" 林羽转身指向后山,\"我正要去割艾草,张叔若有空,帮我搭把手?\"
两人在后山忙活了整整半日。林羽挑选叶片肥厚的艾草与苜蓿,特意避开开花植株 —— 他记得手表里的资料:未开花的豆科植物含氮量最高。张大叔则负责砍枯枝、收集腐叶,嘴里不时念叨:\"你这娃,读了几年书就是不一样,连野草都能看出门道。\"
临近晌午,背篓里的草料已堆成小山。刚走到田边,便听见尖锐的骂声从土路上传来:\"哎哟,这是哪家的野猴子,把后山的艾草割得光秃秃的?\"
抬眼望去,大伯母正叉着腰站在路口,靛蓝色粗布衫下的身子像座铁塔,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大伯。她手指着林羽的背篓,嗓门比山雀还尖:\"后山的草是大伙儿的,你倒好,全割去喂猪了?\"
\"大伯母说笑了,这草是做肥料的。\" 林羽压下心头不耐,语气却依旧恭敬,\"等堆好了肥,分您半筐便是。\"
\"谁要你那劳什子野草!\" 大伯母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在背篓里鲜嫩的苜蓿上,突然伸手去抢,\"倒是这草喂鸡不错,给我抓两把 ——\"
\"住手!\" 林羽本能地往后一躲,背篓里的草料晃出几片枯叶,\"这是苜蓿,要晒干了拌腐叶的,碰不得水。\"
大伯母的手悬在半空,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好你个没爹娘的,敢跟长辈甩脸色?当年你爹咽气前,可是求着我家......\"
\"孩他娘,少说两句。\" 一直沉默的大伯终于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小羽刚醒过来,别跟孩子计较。\" 他冲林羽使了个眼色,又低声道:\"你婶子就这脾气,别往心里去......\"
直到两人骂骂咧咧走远,张大叔才凑过来低声道:\"你大伯这人,唉...... 当年你爹走得急,没留下文书,你家那半亩祖坟地还在他名下呢。\" 见林羽面露惊讶,又忙摆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日头偏西时,林羽在田角挖了个深半尺的土坑。他将艾草、苜蓿与腐叶分层堆放,每层都洒上薄薄的灶灰 —— 这是从手表资料里学来的简易堆肥法,利用碱性物质加速发酵。最后覆上一层塑料布 —— 说是塑料,其实是用浸过桐油的桑皮纸代替,这是他昨夜用原主留下的破旧油纸伞改制的。
\"这样堆上二十天,就能变成黑黝黝的好肥。\" 林羽向蹲在旁边的小穗解释,小姑娘正拿着树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麦穗。他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堆肥箱动辄上万,而此刻的土坑简陋得可笑,却承载着他在这个世界的全部希望。
暮色中,张大叔抱着一捆竹枝走来:\"你说的那啥 ' 滴灌 ',我想了想,竹节打通了接水倒是可行。\" 他将竹枝放下,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林羽肩膀,\"明早我带张虎来帮你翻地,那小子有力气,就是贪玩......\"
望着张大叔的背影,林羽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陌生人的善意比任何金手指都更珍贵。他低头看向手表,电量条已降到 3%,数据模块彻底黑屏,只剩下最基础的时间显示 —— 但没关系,该记的都已刻进脑子里,剩下的,便是让这些知识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是夜,林羽在油灯下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堆肥示意图,小穗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窗外传来大伯母的骂声,混着犬吠与虫鸣,却比任何摇篮曲都更让他安心。当第一颗露珠爬上草叶时,田角的土坑正悄悄酝酿着改变命运的力量,就像他此刻攥紧的拳头,虽然稚嫩,却充满破土而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