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三十七年霜降,晨霜未曦。林羽执一柄枣木耒耜,踩着枯松针巡至后山北麓,忽见腐叶堆中隐现赤玉般的菌盖 —— 五枚松菌并蒂而生,菌盖边缘翻卷如美人唇,柄如羊脂凝玉,异香随山风散出,竟盖过了松脂气息。他蹲下身,耒耜轻拨腐殖土,见菌根扎于老松根须之间,记起《山蔬谱》残页所言 \"松菌贵阴湿,必生于老松之侧\",心中暗喜。
神农祠内,火塘松木噼啪作响。二十七个村民围坐,周婶捧来新蒸的粟米饼,香气混着松菌异香,让李二忍不住直咽口水。\"诸位,\" 林羽举起用油纸裹着的松菌,火光照得菌盖透亮,\"此乃松菌,《山蔬谱》载 ' 食之益气,久服轻身 '。工坊扩建后,野果加工渐满,这山珍恰是咱们新的生路。\"
张大叔凑近些,旱烟杆敲着青石地面:\"可后山藤萝蔽日,蛇虫出没,如何采得?\"猎户老刀拨弄火塘,火星溅上他古铜色的脸:\"采菌要辨阴阳。背阴处菌盖赤,朝阳处菌柄青,赤者味厚,青者易腐。\" 他从兽皮袋取出半片竹筒,里面装着晒干的菌褶,\"且需卯时采、辰时归,过午则蔫。\"
张虎捏着菌柄皱眉:\"昨日用陶罐盛菌,未及县城已出水气,坏了两成。《山蔬谱》说 ' 菌菇忌铁,触之味变 '。\" 林羽展开泛黄的残页,指尖划过 \"宜用竹器\" 四字,\"咱们试试竹篓。老刀哥,您看用后山苦竹如何?\"
老刀点头:\"苦竹节长壁厚,浸过松油耐腐。只是山路难行,往返需两日,菌菇怕要蔫透。爷爷,去年您教我用松针铺鹿肉防臭!\" 老刀之孙小虎突然开口,少年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菌菇也能用松针垫着,再盖层荷叶!\"
火塘畔响起低低的赞叹。林羽拍了拍小虎肩膀:\"好主意。明日起,张虎带器械组学制竹篓,老刀哥领采菌队探路,周婶先试制菌脯。\" 他望向祠堂梁柱上的麦穗飞鸟标识,\"此番若成,咱们的山珍能上州府的宴席。\"
散会后,林羽独留火塘畔,借松明火翻看《山蔬谱》。残页边缘模糊的字迹里,\"菌菇七戒\" 格外醒目:\"一戒见日,二戒触铁,三戒水洗......\" 他记起小虎说的松针保鲜,忽然想起《齐民要术》里的 \"以草裹肉\" 法,或许可以改良竹篓结构。
后山脚的竹林里,张虎和小虎正借着月光选竹。\"小虎,选竹要挑节间长、竹皮青的。\" 张虎轻叩竹身,声音清亮的竹子被选中,\"老刀叔说,苦竹要在霜降后砍伐,此时竹虫已蛰伏。\"
小虎摸着竹节数数:\"哥,竹篓要编几层?两层。\" 张虎用柴刀削去竹青,\"内层编密些,垫松针;外层编疏些,透风。提手处刻上山纹,防滑。\" 他忽然想起林羽说的 \"菌菇忌铁\",从腰间取下铜刀,改用竹刀削篾,\"老刀叔说得对,铁器终究坏了山珍。\"
次日卯时,老刀带着青壮汉子进山,腰间别着新制的竹匕 —— 刀刃用竹片打磨,柄缠葛藤。山雾未散,众人跟着老刀在松林间穿行,他忽然止步,竹匕轻挑腐叶:\"看,菌盖朝西,柄粗短,此乃上品。\"
小虎背着新制的竹篓,篓底铺着新采的松针,每采一枚菌菇,便轻轻按入松针间。\"爷爷,这样菌柄不会折。\" 他想起昨夜张虎教他的编篓口诀,\"松针三层,菌菇朝天,竹篓两层,山风不侵。\"
晌午归来,竹篓里的松菌竟无一枚蔫软,菌盖仍如赤玉般润泽。周婶接过菌菇,用山泉水轻洗,置竹筛沥干:\"先试三蒸三晒,去其涩味。\" 她忽然抬头,对林羽笑道:\"若成,咱们的菌脯能比蜜饯更香。\"
是夜,神农祠的油灯亮至三更。林羽在竹简上记下:\"松菌生于老松之阴,采以竹匕,储以竹篓,垫以松针,合《山蔬谱》三戒。明日试制菌脯,记取老刀辨菌之法:' 菌盖赤如丹砂,菌柄白如羊脂,根须沾松泥者为上 '。\"
窗外,后山的松涛声隐约可闻,新制的竹篓整齐码放在廊下,月光透过竹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恍若松菌破土而出的模样。林羽摸着竹简上的刻痕,想起老刀说的 \"山珍养人,人护山珍\",忽然觉得,这漫山的松菌,或许正是土地给耕者的新馈赠,只等他们用巧思与辛劳,将其酿成岁月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