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朝西南道青阳县衙的滴水檐下,铜铃随穿堂风叮当作响,惊起梁上燕雀。林羽跪在青砖地上,听见身后衙役 \"咣当\" 一声合上朱漆大门,殿内烛火将县令陈怀礼的官服补子映得雪亮 —— 那是三尾锦鲤绕禾穗的纹样,正是本朝农官的象征。
\"堂下何人?\" 陈怀礼的声音像浸了墨的宣纸,沉稳中带着书卷气,手中还捧着半卷《大康农政要览》。
\"草民林羽,牛角村农户。\" 林羽挺直脊背,余光扫过堂前左侧的王财,后者正用帕子擦拭额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深吸口气,从袖中取出用桑皮纸包裹的谷穗与土壤样本,\"今日随衙役至公堂,为辩明 ' 妖法乱耕 ' 之诬。\"
陈怀礼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桑皮纸上:\"本县听闻,你不用牛屎肥,反用野草堆肥,致使田亩高产?\" 他伸手蘸了蘸朱砂,在砚台上轻点,\"《农政要览》载 ' 粪者,田之血脉 ',你可知违背古训之罪?\"
\"大人容禀。\" 林羽解开桑皮纸,金黄谷穗与黑褐堆肥在烛火下格外醒目,\"草民所用之法,实乃古训之精要。昔魏武《齐民要术》言 ' 踏粪法 ',需野草、粪土、腐叶层层相叠,与草民堆肥法别无二致。\" 他指向堆肥,\"此肥经二十日腐熟,虫卵尽杀,氮磷钾三要素俱全,较生粪更利禾苗。\"
王财突然插口:\"大人,他手持妖器,能显影绘形 ——\"
\"且慢。\" 陈怀礼抬手止住王财,目光落在林羽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本县曾见西域商人献过琉璃镜,照人能显五脏,你这物件......\"
\"回大人,此乃草民自制的 ' 土脉镜 '。\" 林羽摘下手表,翻转屏幕朝向县令,\"虽无琉璃镜之妙,却能辨土壤肥瘦。\" 他早已在昨夜将手表剩余电量集中,此刻屏幕上的土壤氮磷对比图清晰可见,\"大人请看,王财主家田含氮量 0.5%,草民家田 1.2%—— 禾苗如孩童,缺氮则面黄肌瘦,足氮则筋骨强健。\"
陈怀礼微微前倾,眼中闪过讶色。作为《农政要览》水利篇的主笔,他曾在青阳县推行过 \"区田法\",却因测算繁琐不了了之。眼前这少年竟能将土壤肥力量化,恰是他多年想而未得的农政利器。
\"就算你善用肥,\" 王财见县令神色松动,急忙道,\"可密植过疏,违背 ' 亩播三斗 ' 的祖制,秋收必减产!\"
林羽从袖中取出算筹,在青砖上摆出田垄模型:\"大人请看,传统密植如五人共衣,彼此牵扯;草民疏植如一人单衣,舒展自如。\" 他拨弄算筹,\"昔赵过推行代田法,亩增产一斛;今草民改良疏植,配合滴灌,亩产较常田增加三成 —— 这是牛角村三十户的联名保状。\"
张大叔等人突然从堂外闯入,每人手中捧着木盘,盘里码着三种谷穗:王财家的细弱枯黄,普通农户家的中规中矩,林羽家的饱满金黄。周婶更是抱着一摞账册,上面记着各家施用堆肥后的开支变化。
\"大老爷明鉴!\" 张大叔扑通跪下,\"林小哥教我们的法子,每亩少用两斗种,多收三斗粮,连往年涝死的下湿田都能种粟米了!\" 他指向账册,\"去岁我家缴完租只剩三石粮,今年光余粮就有五石!\"
陈怀礼翻开账册,见每页都画着简单的产量对比图,墨迹新鲜,显然不是伪造。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旱灾,青阳县因缺粮饿死百人,而眼前少年的方法若能推广,或许能解本朝 \"积谷\" 之困。
\"王财,你说他坏了风水龙脉。\" 陈怀礼转向浑身发抖的田甲,\"本县问你,龙脉在何处?\"
\"这......\" 王财没想到县令会突然质问自己,\"在、在后山土地庙旁,他砍了艾草,断了龙脉气脉......\"
\"荒谬!\" 陈怀礼拍响惊堂木,\"《青阳县志》载,后山龙脉起于笔架峰,落于官塘湾,与艾草何干?\" 他又转向林羽,\"你可知道,本朝《劝农诏》有云 ' 能兴一利,免一罪 '?\"
林羽心中一喜,知道转机已到:\"草民斗胆,请大人派人实测两田亩产。若草民之法确能增产,还望大人允许推广,让更多百姓吃饱饭。\" 他取出用炭笔绘制的《堆肥十法图》,\"此图已抄录多份,若蒙大人认可,愿献于县学,供农家子弟研习。\"
陈怀礼接过图卷,见上面用生动的简笔画描绘了堆肥步骤,旁边还注着 \"艾草杀毒苜蓿固氮 \"等小字,虽用词俚俗,却暗合《农政要览》的\" 土脉论 \"。他突然轻笑出声,对衙役道:\" 取本县的 ' 量田斗 ' 来 —— 明日随林羽去牛角村,当众丈量亩产。\"
王财脸色煞白,扑通跪下:\"大人明察,小的一时糊涂......\"
\"糊涂?\" 陈怀礼冷笑,\"你私扣佃户粪肥、抬高租价,本县早有耳闻。\" 他抽出签筒,\"先打二十板子,再缴五百斤官粮充作劝农仓储备 —— 林羽,你可愿接下本县的 ' 劝农帖 '?\"
林羽愣住,只见陈怀礼亲手递过一张朱笔帖文,上面写着 \"青阳县农正候补\"。这是本朝专门设立的农技官职,虽无品级,却能调用官仓资源推广农法。
\"草民愿为百姓谋食。\" 林羽双手接过帖文,掌心传来官印的温热。公堂之外,月光已爬上飞檐,他听见远处传来村民的欢呼声 —— 那是张大叔在向乡亲们报喜,声音穿过青石板路,像极了现代实验室里数据通过时的提示音。
退堂时,陈怀礼忽然低声道:\"你那 ' 土脉镜 ',能否抄录一份给本县?\"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吏眼中闪着光,\"太祖皇帝开国时,曾梦见五谷丰登,或许,你就是应梦之人。\"
走出县衙,林羽望着天边的银河,忽然想起导师在毕业典礼上说的话:\"农业科学家的战场,从来都在土地上。\" 此刻手腕上的手表早已没电,却像完成了某种使命,静静地躺在他掌心。而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 在这片大康朝的土地上,科学的种子已经破土,接下来,便是让它们在每一寸田垄上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