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未至,江淮的稻穗已垂成金浪,却不闻铁甲虫的「咔嚓」声。扬州城的驿道上,八辆青布辎车辚辚作响,车帘上绣着不同州府的纹章 —— 庐州的木芙蓉、苏州的水波纹、杭州的龙井茶芽,皆是闻得治虫大捷后,遣使来学菌法的邻近州府。
李大人在治虫公所前设香案,以江淮新稻蒸的米糕、运河鲤鱼醅的鱼鲊款待使者。林羽身着粗麻襦衣,腰间别着盛白僵菌粉的羊角囊,对众人笑道:「治虫无他,顺天时、用地利、借虫菌相杀之性耳。」说罢击掌三下,三十六名牛角村村民各捧竹箱而出,箱中盛着白僵菌母种、海天胶块、《虫灾应对三十二式》刻板。
「张叔带十人往庐州,」林羽指向面色黝黑的猎户,「专授『白僵菌田制法』,箱中火山灰可配江淮红胶土,切记『菌床三翻,虫尸四埋』。」又转向手持胶铲的年轻匠人,「小虎随苏州使者去,教熬海天胶,松脂与海藤胶七比三,火分文武,武火沸胶,文火养性。」
王远抱着三十六轴绢本图谱,逐一叮嘱:「每州府先发刻板十套,桑皮纸印图要晾三日,待白僵菌粉渗入纸纹方耐用。」见杭州使者盯着他腰间的诱虫牌,便解下竹牌相赠,牌面胶渍已呈琥珀色,粘着风干的铁甲虫翅甲,「插牌需按北斗方位,晨朝东引虫,暮朝西聚虫,此乃《淮南子》『斗柄指虫』之法。」
三日后,首批治虫队启程。牛角村的驯鹿雪橇换作江淮的水牛车队,竹筒里的冰火菇鳞粉与岭南海藤胶同置一车,车辕挂着南北合璧的「虫煞符」—— 左半是塞北驯鹿图腾,右半是江南鱼纹。村民们背着浸过菌油的行囊,行囊上绣着各州府的纹章,恰似将江淮的稻香与塞北的雪气缝作一团。
庐州使者归国月余,快马传来喜报:「依牛角村法,于巢湖滩涂辟菌田三顷,白僵菌发如瑞雪,铁甲虫过滩即僵,今秋稻谷已抽新穗!」附来的信笺上,还压着片裹着菌粉的庐州木芙蓉花瓣,正是「以花记菌」的土法。苏州匠人更妙,将海天胶与本地生漆混合,制成防水耐晒的「吴门粘虫漆」,涂在竹牌上竟映出虎丘塔影,成了治虫与工艺的妙品。
杭州的龙井山坞里,茶农们依图谱第三式「茶虫共生」,在茶树间插迷你诱虫牌,牌面绘着采茶女与白僵菌的简画,既粘害虫又成一景。当新制的「龙井菌粉」随贡茶入京,连宫中老匠都惊叹:「此粉入画,虫不蛀卷;入茶,味更清冽,真天人之馈!」
江淮各州县相继设立「治虫坊」,坊中置青铜镬熬胶,辟土窖育菌,门前立着一人高的诱虫牌木雕,牌面胶痕里嵌着各州府的土产 —— 寿州的芍花粉、楚州的海盐粒、润州的竹沥水,恰似将千里沃土的精魂凝于一牌。每至朔望,坊主便召集农人,围着火塘听牛角村村民讲「虫菌相生课」,火塘里煨着混着菌粉的山药,香气漫过坊墙,成了江淮秋夜最暖的注脚。
冬至前,岭南商队再次来访,带来整船的海藤胶与交趾国的「虫纹陶」—— 陶瓮上刻着铁甲虫与白僵菌的博弈图,竟与《虫灾应对三十二式》中的「虫菌循环图」分毫不差。商队首领捧着珊瑚笔架,笑称:「南洋诸国闻得江淮奇事,皆欲购诱虫牌,如今咱们的海藤胶,已随波斯商船远销大食!」
治虫公所的地窖里,王远望着各州府送来的「治虫土仪」:庐州的菌田模型、苏州的胶料配方、杭州的茶菌混种法,忽然在墙角发现株变异白僵菌 —— 菌盖竟泛着龙井茶的嫩绿色,正是吸收了江南水汽的缘故。他取来《猛犸菌典》残页,见上面的虫菌图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跨郡者,跨山海也;协作者,协阴阳也。」
雪落运河时,江淮的诱虫牌已连成千里防线,牌面上的树胶经霜后更显晶莹,如串起珍珠的金线,将各州府的稻田织成巨网。林羽站在扬州城楼,望着雪地里星星点点的琥珀色光斑,忽然想起牛角村的菌墙 —— 同样是用各地智慧堆砌,同样是让寒温虫菌各安其位。他知道,这场跨郡协作,早已超越了治虫本身,成了天下农人用双手编织的共生图谱,就像运河之水,虽分百岔,终归大海。
当第一声春雷惊醒冻土,江淮的治虫坊传来新讯:白僵菌与诱虫牌的治虫法,已随漕运传至荆湖、巴蜀,甚至塞北的牛角村,也收到了来自岭南的「防虫香囊」—— 囊中装着海藤胶碎末与白僵菌孢子,正是千里之外的农人,对这场跨郡协作的回响。而治虫公所门前的石碑上,不知何时被刻满了各州府的农谚,南腔北调中,「白僵铁虫愁,树胶粘虫留」的江淮官话,正与塞北的「冰火菇护根,温候记心头」遥相呼应,在春耕的细雨里,谱成一曲跨越千年的农耕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