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子嗡嗡的从窗外飞过,钟启明站在窗前,背着手踱来踱去。一旁的木架子上摆着冰盆,幽幽的冷气漫开。日光照在地面上,泛出一点白色的晕眩,窗外仍没有人过来,钟启明越发觉得这屋子闷热,让人心烦。
终于,管家小跑着穿过庭院:“老爷,老爷,有消息了,”管家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子,他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方才慢慢开口,“我们派去的人说,先前那两个人先去了钟家药铺,后来又去了华春堂。老爷,您说他们是不是怀疑我们了?”
听到最糟糕的猜测,钟启明皱起眉头。但在水月城的官场上混了这些年,他也知道越是烦躁越要静下心来。
他踱到冰盆前面,白色冷气直往他面上扑。他闭上眼睛,许久不说话。终于,在一旁管家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他慢慢掀开眼皮:“他们也有可能是去找钟家药铺先前的坐馆郎中打探消息的。不必慌乱,让人再探。”
“是。”
管家领命下去了。出了门还没两步,旁边的拐角处突然转出来了个小丫鬟,二人差点儿撞了个满怀。小丫鬟手里的汤罐子晃了晃,一点淡黄的鸡汤洒了出来。
管家忙伸手把汤罐子扶好,皱眉训斥道:“春菊,做事小心着点儿。”
“是,奴婢记下了。”
“这汤又是夫人让你送的?”
春菊点点头:“夫人亲手熬的,说好久没下厨了,今日定要让老爷尝尝她的手艺。”
管家听了,无言半晌,怜悯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叮嘱面前的春菊道:“你把汤送完了就赶紧出来,不要在里面多待。”
春菊点头应下,转身进去了。
屋里,厚重的帘子半垂着,遮住窗外热意沸腾的日光。冰盆里的冰块化了一半,水珠子挂在盆边,慢慢在地上滴出一小片水渍。钟启明时不时用袖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烦躁地批阅面前的公文。
春菊小心翼翼上前,把托盘里的汤罐子放到桌案上,又找出一只白瓷小碗盛了半盏:“老爷,夫人说这是她特地给您熬的。”
钟启明烦躁地摆摆手,春菊放下瓷碗退下。还没走到门口,忽然又给钟启明叫住。春菊心里“咯噔”一下,却听钟启明道:“等等,你把冰盆拿出去再添些冰来。”
“是。”
她走过去,双手捧住盆边,一把端起。只是不想那水珠实在滑手,她险些没抓住,急忙伸手往盆底一托才堪堪端稳。突然,“叮当”一声脆响落在地上,引得钟启明下意识抬头望过来。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春菊忙放下冰盆,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簪子捡起来。那簪子上嵌着半透明的碧色琉璃,底部有用银制花萼托住,十分精巧,怎么看都不像是春菊一个小丫鬟能用的起的东西。
“你这簪子是哪儿来的?”
“回老爷的话,是那两位仙长让奴婢给小姐的,”春菊见了簪子,才想起来还有一事忘了回禀,“他二人说前几日有人看到了小姐,小姐落下了这簪子。”
“前几日?那他们有没有说具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春菊回忆半晌,摇头:“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们没说。不过他们说地方是在城西的清河巷和清溪巷。”
城西……
“你之前怎么不说?”
“回老爷的话,奴婢本来是想说的,”春菊瞥了眼桌案上的汤罐子,“但回来的时候被夫人叫去了,让奴婢帮着看火熬汤。”
钟启明的视线落在汤罐子上,沉默半晌,更觉烦躁,只伸出手道:“给我。”
春菊不解。
“当然是簪子,”钟启明骂道,“一个两个都傻了吧唧的,天天就会添乱!”屋里只有春菊一人,他却是向门外骂的。
春菊缩缩身子,双手托着发簪高高举起。
钟启明一把抓过簪子,仔细看了:“还真是她的,”说着又指使春菊道,“你快过去把管家叫过来,说我有要事吩咐。”
“那冰盆……”
“还管什么冰盆!”钟启明气道,“榆木脑袋!”
……
另一边,蝉鸣阵阵,萧韵舟带着几人七绕八拐上了一间茶楼。茶香袅袅,凉气袭人。斑竹帘子半卷着,楼梯上有客人上上下下。
玉韶摇着扇子,扇面遮住她半张脸。她压低声音:“那些人还跟着我们?”
温鹤明点点头:“还跟着。”
“跟着就好。”
木梯转弯处,茶博士端着托盘下来,后面还跟着个穿靛蓝布袍的中年人。此人断眉,左侧面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便是什么都不说,只往人跟前一站,都叫人不自觉心惊胆战,生怕好端端受了他一拳。
刀疤脸走到一半,忽然转过面来,眉毛一压:“是你们?”
声音粗犷,一说话,肩膀上的肌肉都跟着颤。眼神凶神恶煞,像是意外撞见了仇人。楼梯上其他客人不由转脸看了过来,交头接耳,低声交谈。
茶博士忙笑着上前:“几位认识?若是认识不如订个包厢,坐下来慢慢聊?您看这人来人往的,您几位说话也不方便啊。”
刀疤脸却一把将茶博士推开,靠近几人问道:“我让你们送的簪子你们送到没有?”
“送是送了,只是……”
“只是?”
“哎,几位几位,有话好好说,都说和气生财,几位说是不是?”掌柜的听到了楼梯上的动静也忙赶过来,一把挤到双方中间,来回转头笑道,“便是有什么事在这里也不方便解决啊。”
“是这样,”萧韵舟忽然出声应和,笑道,“掌柜的,那给我们订个雅间,我们坐下慢慢说。”
“哎,哎,好嘞!”
三楼雅间十分清静,地上木板擦的反光,脚步走在上面不免带出一点声响。
几名儒生压低声音说笑着走过,忽然转过头去,只见几个帮闲模样的人站在其中一扇木门外面,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什么。
“哎,”其中一儒生胆大,上前拍了下他们的肩膀,“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
几人眼神乱飞,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更显可疑。
“我看怕是心怀不轨,”儒生的同伴道,“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报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