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拂过粗陶杯沿,最后一道茶渍蒸发成鹤影。
白霜指尖残留的糖霜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心咒》的调子——
凡尘十丈,终成袖底烟云。
琉璃舷窗滤过朝霞,将众人影子烙在云海上。
东门听雪的红袍突然褪成藕色,原是慕云华绣在衣领的净莲符醒了。
苏夜歌腕间银铃轻颤,漏下一粒昨夜藏的桂花糖。
糖块坠地的脆响里——
苏夜歌看见五千年前自己斩断的尘缘;
白霜舌底泛起凡人区那碗梅子汤的酸;
东门听雪的耳坠突然发烫,烫出弟弟临终时攥着的令牌纹路。
云海折光处,黑市青铜门正在吐纳。
\"下舟。\"
东门听雪截住一缕妄图缠上白霜袖口的云。
那云挣扎着显出原形:竟是某炼虚散修被炼成器灵的残魂,爪尖还勾着半张赌券。
此刻他们脚下的琉璃舟,正把晨光酿成烈酒。
醉了的云霞摔碎时,整座黑市亮起血色灯笼。
琉璃舟落,青雾漫卷。
浮光敛去,众人踏着青雾走入黑市。
雾中游动着星子般的引路灵光,在众人衣袂间流转。
白霜的剑穗轻晃,那些灵光便凝成细碎冰晶,叮咚坠地——
竟是一曲《清心咒》的调子。
黑市由七座浮空岛组成。
七座浮空岛投射的光幕笼罩着约166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地面以\"回\"字形分布着:
核心区是浮生擂主赛场(直径三百里白玉台)
,中央设「生死局」擂台(红玉筑成,刻满护命阵法)。
东侧「点到为止」演武场(青玉台,供世家子弟切磋)。
西侧「幻境赌斗」区(用蜃楼珠投射心魔战场)。
外围娱乐区有 千娇阁,三千狐族侍女执壶,所斟灵酒皆掺着情劫碎片;
饕餮巷百丈长的水晶案上,千年蛟髓炙、玄鸟心尖脍与凡人烧饼同列;
兑宝轩支持以法宝、记忆、甚至灵根兑换筹码(墙上挂着某位大乘修士典当的道侣画像)
特色赌局【道心劫】押注修士破境时的心魔类型(赔率实时浮动);
【剑骨局】赌剑修第几根肋骨会先断(庄家用透视法宝直播);
【相思盘】押注双修道侣谁会先变心(需剪一缕头发入赌);
苏夜歌突然拨响商弦。
随着音波荡漾,远处浮现全息光幕:
「当前黑市人流:七亿八千三百万」
「今日灵石流通量:相当十个大型门派库存」
「最受欢迎项目:1.狐女按摩 2.龙血赌石 3.前世镜观照」
\"倒是比从前热闹。\"
东门听雪的红袍掠过坊牌,玉如意映出顶上七座浮空岛投下的光影。
那些浮空岛悬于天际,岛底垂落千条金线,每根都系着一枚琉璃命牌,在风中轻响。
苏夜歌指尖抚过琴弦,轻声道:\"这'浮生擂'是碣石城特许的营生。
浮空岛每年上缴的灵石税,能养活碣石城两千万修士军。\"
她指向远处金碧辉煌的楼阁,\"那边是'回春阁',十二位合体期医修坐镇,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黑市深处传来丝竹声。
一位身着锦袍的执事迎上前来,手中玉简展开浮光文字:
【今日擂规】
· 切磋式:点到为止(赔率一赔三)
· 生死斗:肉身破碎为止(赔率一赔七)
· 绝命局:形神俱损(赔率一赔十五)
\"贵客见谅,\"
化神侍者躬身道,
\"所有擂台都设有'护命阵',绝不出人命。即便是绝命局,也会保下一缕残魂转世。\"
他指向远处熙攘的人群,
\"那些都是来挣灵石的散修,最差的也能挣个温饱。\"
白霜眸光掠过水玉榜单,见榜首三行朱砂字迹龙飞凤舞:
【寒鸦剑客】(自愿参赛) 一赔十二
【赤练仙子】(自愿参赛) 一赔八
【玉琴散人】(自愿参赛) 一赔五
东门听雪的玉如意泛起暖光,侍者连忙解释:\"贵客明鉴,咱们浮生擂有三不押——
不押过路客、不押未自愿者、不押城主府贵宾。\"
他手中玉简展开光幕,显出数百份血契文书,\"每位参赛者都签过自愿书,违者要受天道雷劫的。\"
苏夜歌指尖掠过琴弦,轻声道:\"上月有个化神修士强迫弟子参赛...\"
弦音突然转厉,\"如今他的本命剑还插在擂台边当警示碑。\"
(榜单最下方浮现金纹小字)
「自愿参赛者每日可领三十枚极品灵石补贴」
「连胜三场可获浮空岛客卿玉牌」
(远处传来钟鸣)
\"要开擂了。\"
苏夜歌轻声道,\"今日是浮空岛少主坐庄,据说准备了百万极品灵石做彩头。\"
陆归尘忽然抬眸,看向最高处那座浮空岛。
岛上有金阁玉宇,隐约可见华服公子们凭栏观战的身影。
他的目光穿透云雾,看见那些权贵子弟腰间挂着的护命玉符——
正是用擂台税收炼制的法宝。
一滴露水从檐角坠落,在青石板上映出七座浮空岛的倒影。
那水光里,既有散修搏命的血汗,也有城池繁荣的根基。
苏夜歌等人踏入中央擂台的瞬间,最上面最华丽阁楼的空气突然凝滞。
七位紫袍执事手中的玉简同时碎裂——他们方才还在高谈阔论,此刻却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扰了这位碣石城第四把交椅。
一位炼虚期鉴宝师手中的灵镜突然蒙雾,镜面映出他仓皇擦拭额汗的模样。
他昨日还在拍卖会上叱咤风云,此刻却连递茶的手都在微颤,杯盖与杯沿相碰的轻响,在黑市巨贾耳中犹如惊雷。
千娇阁主事悄然退至幕后,袖中传讯符燃起青烟——
她正在紧急撤换今晚的节目单,抹去所有可能冒犯的桥段。
赌石坊大掌柜的玉算盘突然乱了节奏,他盯着苏夜歌衣袂的摆动频率,暗中调整着柜台陈列的灵石品级。
最耐人寻味的是那位大乘老祖,他端起茶盏的姿势突然变得生硬——
仿佛回到了九千年前,他还是个初入仙门的小修士时,第一次面见师尊的模样。
七位紫袍执事从玉阶滚落,膝盖在玄晶地面上擦出火星——他们原是合体期大能,此刻却像凡人般五体投地:\"不知玄音御史驾到,鄙人...\"
话未说完,阁顶突然坠下百道金帘,每道帘后都浮出一位世家家主的身影。
有人捧着的灵果篮里装着合体期妖兽内丹,有人腰间玉佩刻着\"愿为门下走狗\",最夸张的是某位掌门,竟把道袍前襟绣成了苏夜歌的琴纹样式。
白霜的剑穗突然结霜——
她听见三丈外有个元婴修士正在抽自己耳光:\"蠢货!刚才居然没认出苏大人的星霜缎带!\"
那巴掌声里混着牙齿碎裂的脆响,比拍卖会的定音锤还急促。
最讽刺的是某位大乘老祖,竟把亲孙女往前推:\"这孩子琴技拙劣,求大人当个脚垫...\"
夜歌只是轻轻拨动琴弦,所有谄媚者突然开始跳《霓裳》舞——
他们的关节像被无形丝线操控,连那位大乘老祖都在劈叉,华贵法袍裂帛声此起彼伏。
陆归尘接过侍女颤巍巍递来的茶,杯底沉着半片指甲——
那侍女竟偷偷抠下自己的灵骨,想炼进茶里表忠心。
他吹开浮沫,茶汤里映出黑市最真实的规则:上位者的一个哈欠,就能让下位者肝脑涂地。
\"苏大人。\"
一位身着素袍的中年修士上前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他是黑市最大的灵材供应商,此刻却连储物袋都未打开:
\"听闻大人近日在寻九幽寒玉,晚辈恰得了一方...\"
话未说完,阁楼各处突然传来十余道神识波动——
那些原本装作漫不经心的巨贾们,此刻都在暗中传讯,催促手下速取珍藏的寒玉。
苏夜歌终于开口。
苏夜歌指尖轻抚琴弦,一个泛音荡开:
\"诸位不必费心。\"
\"本官今日,只是来看看。\"
她弹断一根琴弦,弦音化作刀光,削去所有跪拜者的前襟绣纹,\"把衣服穿正了说话。\"
霎时间满室寂然,那些被割裂的华服下,露出密密麻麻的\"舔\"字刺青——都是他们为讨好各势力首领烙的。
这句话像道分水岭,阁楼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有人暗自松了口气,有人眼中闪过失望,更有人开始重新评估这位御史大人的喜好——毕竟在这权力场中,连\"不表态\"都是一种表态。
陆归尘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
一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商会管事,在听闻苏夜歌到来的消息后,正匆忙摘下手指上的七个储物戒——每个戒指都代表着不同势力的馈赠。
当苏夜歌转身欲离时,整座阁楼的照明突然明亮了三分——
这是黑市最高规格的送客礼,意味着在场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
今日之后,关于\"如何讨好玄音御史\"的课题,将成为各大家族新的研究方向。
而那位素袍修士,则默默记下了苏夜歌目光在九幽寒玉上多停留的那半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