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铁牛的心,如同春日里被雨水浸润的土地,开始悄然滋生出名为“情爱”的懵懂嫩芽,让这个一向沉稳如山的青年,平添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与温柔。
而对于二哥张石头来说,他的心,则更像是一只渴望挣脱樊笼的鹰隼,时时刻刻都在向往着更高远、更广阔的天空。
自从上次跟随赵四海的商队,去了一趟那繁华热闹的青阳县城之后。
石头的眼界,便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钥匙打开,再也无法满足于青石村这片小小的、闭塞的天地了。
他见识了县城里鳞次栉比的商铺,车水马龙的街道,南来北往的客商,以及那些琳琅满目、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奇珍异货。
他也初步领略了“买卖”二字背后那变幻莫测的玄机,以及其中蕴藏的巨大财富和无限可能。
这一切,都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深深地吸引着他那颗天生就躁动不安、不甘平庸的心。
回到青石村后,虽然家里的日子因为父亲的带领和全家人的努力,已经比以前好了太多。
他们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有了充足的粮食,有了稳定的药材收入,甚至还开始尝试着酿酒、制酱、改良纺织等新的营生。
但在石头看来,这一切,依旧是小打小闹,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远不足以施展他的“抱负”。
他依旧会跟着父亲和大哥进山采药,依旧会认真学习炮制药材的技艺,依旧会在家里各项事务中搭把手。
但他那双机灵的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地,透过这平凡琐碎的日常,望向更远的地方。
他会缠着父亲,询问更多关于赵四海商队的事情——他们都去过哪些更远的地方?贩运过哪些更值钱的货物?遇到过哪些更惊险刺激的经历?
他会偷偷地,将父亲那些画满了奇怪符号和图案的“药材图谱”和“工具设计图”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试图从中找到更多能“赚钱”的门道。
他还常常一个人跑到村口那条通往外界的土路上,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和飘渺的云层,一站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他甚至会做出一些在长辈们看来,略显“出格”或者“叛逆”的举动。
比如,在家里讨论药材的售卖时,他会大胆地提出,不应该只等着赵掌柜上门收购,或者只满足于临水镇那点小市场。
“爹,俺觉得,咱们的药材炮制得这么好,拿到府城去,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或者,咱们可以自己组织个小队伍,把药材直接运到那些更需要药材、但又交通不便的山区去卖,那样利润肯定更大。”
他的这些想法,在张大山听来,虽然觉得儿子有志气,但也难免有些过于冒进和不切实际。
毕竟,他们家现在根基未稳,人手和本钱都极其有限,哪里经得起那样的折腾和风险。
“石头,做买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张大山会耐心地教导他,“路途遥远,不仅有盗匪的危险,还有官府的盘剥,更有那些坐地商帮的刁难。”
“咱们现在这点家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眼前的生意做稳了,把基础打牢了,将来才有机会去图谋更大的发展。”
对于父亲的教诲,石头表面上会点头称是。
但他心里那份渴望走出去、闯一番天地的念头,却如同雨后的春笋般,越发强烈。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家里那些刚刚开始尝试的“新产业”——酿酒和制酱。
虽然栓子在父亲的指导下,已经能酿出一些勉强可以入口的米酒。
虽然王氏和花儿做的豆酱,也让家里的饭菜增添了不少风味。
但在石头看来,这些东西,都还停留在“自给自足”或者“小打小闹”的层面。
“爹,咱们酿的这酒,虽然比不上镇上酒馆里的,但胜在是纯粮酿造,味道也还淳朴。”
“还有这豆酱,咸鲜适口,用来下饭佐粥最好不过了。”
“依俺看,这些东西要是拿到集市上去卖,肯定也有人愿意买。”
“咱们干嘛不试试呢?”
他不止一次地向父亲建议道。
张大山对此,倒并非完全没有考虑。
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无论是酿酒还是制酱,技术都还需要进一步的摸索和改进,产量也极其有限。
贸然拿出去售卖,不仅未必能卖出好价钱,反而可能过早地暴露了自家的“底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需要更稳妥、更周全的计划。
石头的这些“不安分”和“急于求成”,在王氏和铁牛这些更注重安稳的人看来,多少有些“不着调”和“爱折腾”。
王氏常常会私下里劝儿子:“石头啊,你爹现在撑起这个家不容易,你就别再给他添乱了。安安生生地跟着你爹学本事,把家里的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铁牛也会用他那特有的、瓮声瓮气的方式说道:“二弟,外面没那么好混。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有吃有喝的,不挺好吗?”
但石头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这个家,想要真正地强大起来,就不能永远困守在这小小的青石村。
必须走出去,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抓住更多的机遇。
而他,张石头,就愿意做那个为家族开疆拓土的“先锋官”。
终于,在又一次跟随父亲去临水镇向赵四海交付药材,并且亲眼目睹了赵掌柜那番运筹帷幄、与各路商人谈笑风生、轻松间便将数千两银子的生意敲定的风采之后。
石头心中的那份渴望,彻底爆发了。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向父亲摊牌。
他要请求父亲,允许他,真正地走出去,去学做“大买卖”。
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找到了正在院子里规划新田耕种事宜的父亲。
“爹。”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郑重。
张大山抬起头,看到二儿子那副异常严肃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已然猜到了几分。
“啥事,石头?这么一大早的。”
“爹……俺……俺想跟您商量个事儿。”石头搓着手,有些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俺想……俺想跟着赵掌柜的商队,去……去府城,甚至更远的地方,去学着做真正的买卖。”
“俺不想一辈子就待在这山沟沟里挖药材,或者守着那几亩地。”
“俺想出去闯荡一番,想给咱们家挣回更多的银子,让大家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爹,您就让俺去吧。俺保证,俺一定能学出个名堂来。”
他一口气将自己憋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便紧张地看着父亲,等待着他的回答。
张大山默默地听着儿子这番发自肺腑的“宣言”,心中百感交集。
既有对儿子志向高远的欣慰。
也有对儿子即将远行的担忧。
更有对自己当年那份同样渴望闯荡却又无能为力的遗憾的……一丝共鸣。
他知道,这只羽翼渐丰的鹰隼,终究是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的。
强行将他留在身边,只会磨灭他的灵气和锐气。
但就这么轻易地放他出去,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外面的世界,远比石头想象的要复杂和险恶得多。
“石头啊……”
他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凝重,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动。
“你真的……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