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石村“公仓”和“公积金”的牌子,算是正式立起来了。
村里人瞅着那磨坊旁边新挂上的木牌,心里头都踏实了不少。
大方向的规章,也在张大山的主持下,跟“公社会”的理事和各甲甲长议定了。
可这光有章程还不行,这每日里钱粮进进出出的,得有本明明白白的细账才成。
这管账的差事,大伙儿都晓得,落在了张家那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儿子豆子身上。
钱大爷和张河虽然也挂着名,帮着掌总和看管实物,可这具体的数目计算和登账造册,还得靠豆子这“小神算”。
先前豆子帮着家里作坊和村里修水利那会儿记的账,大伙儿也都瞅见过。
那叫一个清楚明白,比镇上有些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弄得都利索。
如今这“公仓”和“公积金”的账目,比起以前那些零敲碎打的,可要繁琐和紧要得多。
张大山把豆子叫到跟前,又特意喊上了刚从县学休沐回村的小山。
“豆子,这村里‘公仓’的粮食进出,还有‘公积金’的钱财来往,往后就都得由你费心了。”
张大山看着自家这个年岁不大,眼神却透着股子沉稳的小儿子,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这可是咱们全村人的家底,一分一毫都不能含糊。”
“你三哥是读书人,也懂些算学上的精深道理。这几日他正好在家,你就多向他请教请教。”
“看看能不能给咱们这‘公仓’和‘公积金’,都弄出一套更妥帖、也更不容易出错的账簿法子来。”
豆子听了,那张平日里还有些稚气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爹,您放心。俺省得。”
小山也在一旁笑着说道:“爹,您就放心好吧。豆子在算学上的天分,那是没得说。”
“儿子这几日,就把在县学里头学到的那些个关于账册整理、数目勾稽的法子,都仔仔细细地跟豆子说道说道。”
“保准让他把咱们村这‘公家账’,管得比那官府库房的还要清楚明白。”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
豆子便在三哥小山的悉心指导下,一头扎进了这“公仓”和“公积金”的账簿创建之中。
小山不愧是中了举人的,他从县学里带回来的那些关于《九章算术》的精解,还有一些个官府通用的账册格式、以及如何进行“出入登销”、“分类汇总”的法门。
都毫无保留地,一点点地,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豆子听。
豆子呢,也是一点就透,学得飞快。
他先前跟着爹爹学的那些“新式数目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如今在小山这些更系统的理论指导下,更是如虎添翼。
他不再满足于像以前那样,只记个简单的流水账了。
他学着小山的指点,让柱子哥给他用村里能寻到的、相对平整些的草纸,精心装订了三大本厚厚的账簿。
一本,专门用来记录“青石村公仓”的粮食进出。
上面不仅详细记载了每日入库的粮食种类、数量、来源以及入库的日期和经手人。
也同样详细记录了每日出库的粮食数量、用途、领用人以及“公社会”理事的批核画押。
每一笔进出,都清清楚楚,有来龙,有去脉。
另一本呢,则专门用来记录“青石村公积金”的钱财收支。
无论是从磨坊油坊收上来的铜钱,还是将来作坊产品外销换回来的银钱。
亦或是村里为了某项公共事业而进行的集资。
以及每一笔钱财的支出,比如购买工具材料、支付先生束修、或者给村里修桥铺路等等。
豆子都按照日期、事由、金额、以及相关的凭证,分门别类,一一登记造册。
他还特意学着小山的样子,在每月的月底,对这两本大账进行一次“月结”。
将当月的各项收入、各项支出,都汇总统计,再计算出当月的结余。
这第三本账簿呢,则更像是一本“总账”和“明细分析”。
豆子会把“公仓”和“公积金”的主要数据,都汇总到这里。
还会尝试着,用他那套独特的“豆氏图表法”,来分析村里各项集体收入的来源构成、各项公共支出的占比情况、以及那“公中家底”的增长速度。
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就跟那天书一般,复杂得让人头晕眼花。
可豆子摆弄起这些数目字和图表来,却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他每日里,都会仔仔细细地,把从钱大爷和张河那里汇总过来的、各处作坊和村务的原始单据,都一一核对清楚。
然后再一笔一画地,工工整整地,誊写到那三本大账簿之上。
遇到那些数目稍微复杂一些的,或者需要进行不同单位换算的地方。
他便会拿出小山哥送他的那把算盘,那乌黑的算珠在他那双灵活的小手拨弄下,“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很快就能得出准确无误的结果。
钱大爷和张河他们,如今也算是彻底服了这小子了。
他们每日里瞅着豆子那般认真专注地伏案工作的模样。
瞅着那账簿上日益清晰、也日益增多的条目和数目。
心里头是既惊叹,又踏实。
“张先生啊,您家这豆子,可真是个天生的账房先生胚子啊!”钱大爷不止一次地,当着张大山的面,由衷地赞叹道。
“俺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哪个娃儿,能把这算盘珠子拨得这么溜,把这账目弄得这么清楚明白的。”
“有他帮着管着咱们村这‘公中’的家底,俺们这些老家伙,也算是能把这心,彻底放到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