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交会第二日清晨，周秉昆正专注地核对展车油量表，两个身着灰中山装的外贸部干部已悄然站在拖拉机旁等候。
“周同志，英国客商的洽谈会提前了。”年长的干部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反射出冷冷的光，“组委会特别安排在小会议室。请跟我来。”
周秉昆迅速安排好其他成员继续在展会上开展工作，随后跟着外贸部工作人员前往广交会组委会办公室。一路上，他的脑海中飞速梳理着与英国公司可能涉及的合作要点。
穿过逐渐开始涌入人群的展区时，他留意到沿途新增了“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标语牌。两名工作人员领着他来到一间办公室，进去后，他一眼就瞧见办公室右墙上挂着穗港澳交易会保密守则。
办公桌后面坐着外贸部广州办事处陈主任，他面前摊开着盖有“机密”章的谈话记录本。
“周同志请坐。”陈主任见工作人员出去并带上房门，便起身给周秉昆倒茶，递过茶水时说道，“这届展会，你们北机厂给国家争光了。”
“谢谢。”周秉昆赶忙起身接过茶水，开口致谢，“这都是在中央、省委的英明领导下，广大北机职工艰苦奋斗取得的成果。”
“你有这个觉悟很好。”陈主任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递给周秉昆，“你先看看，我们简单聊几句就行。”
这是份保密守则的纪律文件，周秉昆匆匆浏览一遍，内容大致是要求干部遵守保密纪律之类的条条框框。
“这次谈判，由外贸部和商贸部主导，你只需负责解答关于机器部分的问题。事后，有关谈判内容要注意保密，对外说辞以公告为准。”陈主任脸色严肃起来。
“保证完成任务！”周秉昆毫不犹豫地回答。
陈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去吧，工作人员在外面等着，他们会带你到谈判会议室，记住你说的话。”
进入组委会会议室，只见六七个人围在一张会议桌旁交谈，其中还有两名身着笔挺西装的外国人。
见到周秉昆等人进来，一名外贸部干部站起身，将他带到一位港城打扮的中年男子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港城华懋集团的林先生，受英国多利公司委托洽谈农机采购事宜。”
“感谢林先生为我们牵线搭桥。”周秉昆与林先生握手。
林先生哈哈一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们也是希望国家能多出好产品。我公司把贵厂的产品参数发给多利集团后，他们昨天就派人对拖拉机和微卡进行了详细比较，觉得非常适合他们公司在英属殖民地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的需求，所以打算购买大概八百辆拖拉机和三百辆微卡。”
周秉昆微笑着回应：“非常感谢贵公司对我们产品的认可。”
接下来的谈判中，外贸部的工作人员主导协商过程，就产品售后、运输以及付款方式等关键问题展开讨论。
关于售后，多利公司提出希望北机厂能提供一定数量的备用零件，并对当地维修人员进行培训。外贸部工作人员表示，北机厂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会全力配合，确保产品在当地能得到及时有效的维修。
运输方面，多利公司希望通过可靠的海运方式，尽快将货物送达目的地。
外贸部司长不动声色地翻开《国际贸易运输条款汇编》，说道：“林先生应该清楚，远洋运输保险由买方承担。至于配件，我们可以提供三个月的备用量，但需要在合同中注明‘仅限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使用’。”
双方经过商讨，确定了一家信誉良好的海运公司，并就运输时间和保险等细节达成一致。
付款方式上，多利公司提议采用信用证结算，以保障双方权益。外贸部工作人员对此表示认可，同时强调合同执行的严肃性和外汇结算的相关规定。
整个谈判过程中，多利公司反复强调会以港城华懋集团的名义购买，并要求绝对保密。
“此事涉及敏感关系，希望贵厂配合。”林德辉突然用粤语说道，“华懋集团在东南亚的橡胶园也需要农机，未来可以长期合作。”
周秉昆明白这其中或许涉及复杂的商业考量，作为北机厂代表，他只需保证产品质量和确定交货时间。于是认真回应道：“请放心，北机厂会严格把控产品质量，按照合同规定的时间准时交货。”
经过一番细致商讨，双方在多个关键问题上达成初步共识。
整个上午，周秉昆像个沉默的影子坐在谈判桌旁，听着外贸部官员与外商周旋。当多利公司人员提出要参观生产线时，王司长微笑着婉拒：“根据保密协议，技术细节不便透露。但我们可以安排您观看最新的液压系统演示。”
散会后，周秉昆正准备离开，突然林先生喊道：“周先生，请留步。”
周秉昆回过身，先看了眼外贸部干部，见他没说话，便对着林先生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林先生？”
林先生向一名外国人招了招手，等那外国人走近后说道：“我介绍一下，他叫罗文·斯图贝克，是他有些事想咨询一下周同志。”
罗文中等身材，眼神深邃，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英式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徽章。他礼貌地伸出手，与周秉昆握了握，说道：“周先生，您好，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周秉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不知这位罗文先生找他所为何事。他又扭头看向外贸部干部。
“周秉昆同志，罗文先生只是想了解一些车辆方面的细节，正好你也会英文，聊聊没什么问题。”外贸部干部向周秉昆解释道，看来他们早就知晓有这样的安排。
“那罗文先生想聊什么？”周秉昆觉得斯图贝克这个姓十分熟悉，思索一圈，终于记起来了。
罗文伸手和周秉昆握了一下手，说道：“贵方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小办公室，我们去那儿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