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玄霄剑宗废矿
铅灰色的雪粒砸在阿信裸露的肩骨上,伤口渗出的血珠尚未落地就凝成冰晶。他单膝跪地,用信影剑撑住身体,另一只手却固执地攥着阿影的手腕——那手腕细得像一截枯木,正被影信剑上蔓延的黑雾啃噬。
“别撑了,”阿影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却在颤抖,“血魔教的‘蚀骨蛊’入了我的经脉,你再渡灵力,只会把你的九阳金丹也染黑。”
他的黑发上落满雪,却有几缕被血浸成暗红,像某种不祥的花纹。阿信没抬头,只是将掌心贴得更紧,金色灵力从掌纹溢出,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下织成光网,试图逼退那游走的黑气。这画面在外人看来,像极了宗门话本里渡功疗伤的痴男怨侣,尤其是阿信垂眸时,睫毛在雪光中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阿影苍白的手背上。
“闭嘴。”阿信的声音嘶哑,“宗主说过,阴阳双生脉同生共死。你死了,我这半截身子也该埋进锁妖塔底。”
锁妖塔——这三个字让两人同时沉默。他们是玄霄剑宗百年难遇的“天道双子”,却也是被刻在封印上的活祭。阿信体内的太阳神魄与阿影镇压的冥河残魂,是维持上古封印的钥匙,而所谓的“阴阳交感仪式”,不过是让他们在18岁时作为剑胚被炼化,重铸那把破碎的阴阳双生剑。
“同生共死?”阿影低笑一声,咳出的血沫溅在阿信手背上,“不过是让两个祭品死得更体面些。”他猛地抽回手,影信剑上的星纹爆发出刺目幽光,“你看,这破剑又在催我了,想用我的血喂饱它……就像小时候,长老们总让我们互相喂药,说是什么‘阴阳调和’,其实不过是用你的阳气压制我体内的魔种。”
阿信猛地抬头,撞进阿影漆黑的瞳孔里。那瞳孔深处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灰,像被大雪掩埋的坟茔。他们从小被关在宗门禁地,同吃同住,连修炼时都要被铁链锁在太极八卦阵的两端。弟子们总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受伤都要在对称的位置——阿信左腰中箭时,阿影右腰必现血痕;阿影被心魔反噬时,阿信的太阳神魄定会暴走灼伤经脉。
此刻,阿信左腕的战纹正在发烫,那是与阿影右腕对应的“太阴纹”产生的共鸣。这种共鸣曾被长老们称作“心有灵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两股相反力量在体内撕扯的警告。阿信伸手,想帮阿影拂去肩上的雪,指尖却在触碰到对方衣领时顿住——那衣领下,是与他胸口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疤痕,是三年前为了镇压彼此体内暴动的力量,被宗主用镇魔钉贯穿留下的印记。
“他们说我们是双子,”阿信的指尖悬在半空,雪落在他手背上融化成水,“可你我都清楚,我们是绑在同一根绞刑架上的囚徒。”
影信剑突然发出一声悲鸣,阿影猛地捂住心口,咳出的血滴在雪地上,晕开一朵妖异的黑花。阿信下意识上前抱住他,用自己的背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像无数个在寒夜里互相取暖的过去,只是此刻阿影的身体冷得像冰,而阿信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体内的九阴魔种正在疯狂吞噬他渡过去的阳气。
“阿信……”阿影的声音埋在他肩窝,微弱得像叹息,“你说……如果我们不是双生脉,是不是就不用……”
不用在16岁的年纪,就背负着毁灭与被毁灭的命运;不用每次靠近都像靠近一把双刃剑,既能伤人,亦会自毁;不用在旁人以为的情深意切里,藏着对彼此血脉的恐惧。
阿信没有回答。他只是抱紧了怀中的人,任由雪粒落满他们的发间,将两人染成同一色调的苍白。远处传来血魔教追兵的号角声,尖锐如鬼哭。他知道,他们又要开始逃亡了,像两只被全世界追杀的困兽,只能依偎着舔舐伤口,却永远无法逃离命运的囚笼。
而在这片苍茫的雪地里,两个少年互相支撑的身影,在路过的商旅眼中,依旧是那对被传说包裹的、情深似海的“天道双子”。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这相依为命的温暖下,流淌的是名为悲剧的、永不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