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斑驳地洒在地板上,空气中带着清新的米香和热腾腾的豆浆味。厨房里飘来油条炸好的脆香,热粥咕嘟作响的声音轻柔又安稳,像是冬日清晨最温暖的低语。
邱白的母亲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盛粥、装菜,年岁虽不轻,动作却依旧利落。“小白,去把林老师叫起来,吃饭啦。”她笑着唤,眼角的皱纹里都是柔和的光。
“他起了,刚洗完脸。”邱白从厨房门口探头回应,随手将林恩刚拿来的毛巾搭到椅背上。
林恩这时走进来,穿着居家的毛衣,看上去和昨晚那个面对一屋复杂情绪的男人判若两人。他神情温和地向邱白母亲问早安,还贴心地去帮她把汤锅端稳。
“哎哟,不用不用,你是客人。”老人家笑着摆手,但眼里却多了几分宽慰,“坐着,我来就好。”
餐桌上的菜不多,但热气腾腾,豆腐干炒肉、鸡蛋煎得边角焦脆,还有一锅浓稠的白粥,味道朴素却温暖入心。
林恩刚坐下,老人便夹了一筷子菜放他碗里,“来,多吃点,我昨天还担心你吃不惯我们家这边的饭,结果看你昨晚吃得倒挺香。”
林恩一愣,随即带着笑意点头:“阿姨手艺特别好,我很喜欢。”
“那就好。”她语气轻柔,又似无意地叮嘱,“你年轻人平时工作忙,记得也要照顾好身体,小白也一样。我现在年纪大咯,能看着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她看了眼低头喝粥的邱白,又看向林恩,像是随意一句,又像是小心掂量过的话,“林老师,你要是以后……有机会常来家里吃饭,我肯定不嫌你烦。小白这孩子嘴硬心软,有时候情绪闷着不说,你多担待他点。”
林恩神色微动,放下碗筷,轻声说:“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嗯。”老人点点头,眼角的细纹轻轻动了动,并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仿佛这份理解已经无需更多言语。
邱白低着头默默吃着饭,没插话,也没否认,耳朵却微微发红。空气中有种默契的静谧,他们仿佛达成了某种温柔的、无需明说的约定。
窗外风雪已歇,一年最静好的时光,就在这样的一顿早餐、一句叮嘱中悄然流转。
吃过饭,林恩将碗筷轻轻放下,擦了擦手,站起身来,语气带着几分遗憾与礼貌的温柔:“阿姨,小白,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也该回去了。”
餐桌边一瞬有些安静,邱白一边收着碗,一边皱起了眉,“啊?这么快啊?你不是放假了吗?不打算多待几天?”
邱白的母亲也抬起头,手里还握着一块擦碗布,“是啊,年也才刚过,外头又冷,干脆在家里歇两天再走嘛。我们家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挤不下你。”
林恩微微弯了弯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却也不松口:“我虽然是放假了,但学院那边还有一堆研究生的作业等着我批改,更别提博士论文,个个写得头疼,还有几个外头的团队还等着我给他们写谱子,说是开年要出大项目。”
他顿了顿,略微无奈地笑了笑,“假期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忙的一段时间。”
“哼。”邱白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抱着碗转身进厨房,“谁让你这么抢手。”
林恩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笑意微漾,却没追过去。转头对邱白母亲稍稍躬身,认真地说:“阿姨,您真的太照顾我了。这个年过得,比我在自己家都热闹……谢谢您。”
“说什么谢不谢的。”老人家摆摆手,又轻叹一口气,“你啊……忙归忙,别把自己累坏了,小白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忙起来就连饭都顾不上吃。过年才刚开始呢,记得有空再回来坐坐。”
林恩郑重地点点头:“我记得的。下次……一定带点我亲手做的菜来给您尝尝。”
他提起外套走到门边时,邱白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靠着门边低声说:“我送你吧。”
林恩看着他那双藏着不舍的眼睛,微笑着点头,“好。”
门打开,冷风扑面,屋内的热气仿佛还拽着他不肯走。林恩最后看了一眼屋里暖黄灯光下那个满眼慈爱的母亲,然后把门轻轻关上。
——这份人间的温暖,他收进心里了。下一次回来,一定更长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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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伦敦的风永不知疲倦地在空中盘旋,像是这个古老城市永不入眠的叹息。塔尖之上,一道几乎不可被察觉到的空间裂缝缓缓划开,像是夜空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轻轻撕裂。那道缝隙之后,林恩的身影无声降临。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安静地落在了这座高破天际的塔顶边缘。身下是金属与混凝土的冷硬结构,脚边是黑夜与城市霓虹织就的虚幻织锦。伦敦的大本钟远远地敲响整点,风从泰晤士河上穿过,翻起他风衣的下摆。
林恩盘腿坐下,手里拿着一瓶尚未开封的麦卡伦,瓶身凝着淡淡水珠。他抬起手臂,看着瓶中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晃动,仿佛其中藏着某种遥不可及的答案。
他终究没有在邱白家多停留,答应的笑意和告别的拥抱一一兑现,却也留下一整个夜晚未曾合眼。他说了“有事”,也确实有事——只是没人知道,这“事”不是人类世界里的谱子、论文或工作,而是一种无法被人言说的存在状态,一种超越生命秩序、无法落地归属的孤独。
林恩将瓶口轻轻打开,没用杯子,直接仰头饮下。烈酒顺着喉咙灼烧而下,像是要将藏在心底的苦涩一并吞噬。
他静静地坐着,任由风从耳畔穿过,任由这座城市的喧嚣在脚下如浮尘一样渺小。他的眼神很静,却也很痛,像是在审视整个世界,又像是在凝视自己。
没人会来这里,除了他自己。这个世界不会记得一个“时间的管理者”会在新年之际独自饮酒,不会知道他肩上背负着什么,也不关心他是否愿意继续活得像个普通人。
林恩将头埋进手臂间,轻轻闭上眼。那瓶酒静静地放在脚边,瓶口挂着几滴未干的酒液,如同悄然落下的泪。
他仍在倒数,哪怕整个世界已经进入新年。
风还在吹,那股带着雪意的冷冽之风划过塔顶的每一寸金属棱角。林恩坐在边缘,肩膀微微耸动,却不是冷,而是酒精和内心翻涌的情绪交织出的反应。他并未察觉,或者说,他早就察觉了,却没打算回头。
直到一道熟悉而懒散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讽刺和关心交缠不清的味道:
“啧啧,这么高的地方,这么孤独的背影……别告诉我你是来跳塔的。”
林恩没动,只缓缓抬起头,把最后一点酒咽下。他轻声道:“你闻酒味找到我?”
“我是‘死亡’,不是猎犬。” 伯克利的声音有点不屑,但仍带着一种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紧张。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风把他银灰色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不过你在这乱扯空间又喝闷酒的做派也太明显了,我要是再找不到你,就该考虑是不是你在对时空做手脚自我封闭了。”他走近几步,站在林恩身后,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伸出来:“给我来点。”
林恩递过去瓶子,没有多言。
伯克利仰头喝了一口,然后低头打量着好友的侧脸,目光从他轻蹙的眉头一直滑落到他微微泛红的眼角,才慢慢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越来越不像‘时间’了?”
林恩沉默了很久,直到风小了一些,他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
“我也想像普通人那样,和所爱的人一起过年。哪怕只是坐下来吃顿饭,说几句话,就很好……可你知道的,我不是。”
伯克利坐了下来,把酒瓶搁在两人之间,靠在塔顶一侧,说:“那又怎样?你有选择。我们都没资格决定自己是什么,但至少我们可以决定怎么去忍着不崩。”
林恩偏头看他,那眼神里像是飘着雾,终于轻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学会劝人了?”
伯克利挑眉:“你以为我在劝你?我只是怕你要是哪天真不见了,我得被秩序残魂追着问责,说我没管住你。”
林恩看着他,眼里笑意淡淡的,又有些感激。他知道,伯克利不会轻易说关心,可他总是在自己最冷的时候出现。
两人就那样坐着,风在他们身边来回拂过,像是时光也不敢打扰此刻的沉默。
“我答应她了。”林恩忽然低声说,“照顾好他。可我……我怕有一天,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
伯克利没有回应,只是把酒瓶再次递了过来。这一次,他的声音平静,像是深渊中漂浮出的回响:
“你要是真不想让他受伤,就别先把自己弄丢了。”
林恩接过酒,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夜色很深,伦敦在脚下沉睡不语。
而塔顶的两位管理者,像是从古老神话中走来的影子,悄悄地守着一个世界的静默年初。